●十景緞06 十景緞(五十一) ================================= 正當向揚動身前往巾幗莊之際,文淵亦思索著如何尋找任劍清。時日只 有兩天,線索卻極有限,自非易事。 文淵心道:「任兄來到京城,是為了皇陵派要挑選守陵使,若要尋他下 落,何不從皇陵派中的人物探消息?京城百姓,應當對皇陵派多少有所知曉 ,或能問得皇陵派在京裡的調度。」心念及此,當下步出客店,逕往街上行 去。 行至將近大明門一帶,忽見一面雲紋鏢旗立在一座大宅前,頗為眼熟。 文淵一望,立時認出是鐵雲鏢局的鏢旗,不覺心中一動:「那郝一剛不知是 否已然傷癒?記得他們要護送鏢銀到紹興,若是未曾再受阻撓,想來該已回 到局裡。」他想起小慕容曾受眾鏢師所辱,清白之軀險遭玷污,思之猶有餘 怒,但事端本是小慕容挑起,也就沒有再行追究。此時他身有要事,無意多 生事端,當下疾步自門前走過。 不料才過鏢局大門,便見到郝一剛自大路一端走來,見得文淵,登時臉 現喜色,叫道:「這不是文少俠麼?」既然已碰了面,文淵總不能裝作不見 ,當下走上前去,拱手笑道:「原來是郝總鏢頭,久未見面了。」 郝一剛笑道:「上次在杭州,多承文少俠相救,在下恨無機會答謝大恩 。少俠既然到京城來,那是再好不過了,正好讓在下做個東道,也可一併會 見京城的幾位大人物。」 文淵聽他說到「京城的幾位大人物」,當下留上了神,心道:「京城本 是皇陵派的地盤,鐵雲鏢局名滿京城,說不定也識得皇陵派中的角色,倒是 一個線索。」心中如此設想,便即笑道:「總鏢頭盛情相邀,晚生豈有不到 之理?只怕麻煩了貴局。」 郝一剛喜道:「現下鏢局裡正設著宴,本來還差一位嘉賓未到,現下文 少俠肯光臨我們鐵雲鏢局,姓郝的必當敬少俠三杯美酒。」說著帶著文淵進 了鏢局大廳,果然正有數人正在圍桌飲酒。鐵雲鏢局的一眾鏢師、趟子手另 外開了數桌,廳上一片笑鬧聲。楊鏢師、鄭鏢師等看見文淵,俱皆變色。 郝一剛領著文淵到了廳上正席,向席間賓客道:「各位,這位就是方才 在下提到的文少俠,我去外頭等王大人,正巧相遇。」文淵眼光一望,見正 席上共有七人,其中兩人眼光炯然,神態逼人,其餘五人衣著華貴,此外倒 無甚奇處。文淵心中暗道:「這幾人有武林中人,也有當官的。」拱手一揖 ,道:「諸位請了,晚生文淵。」 席上一個黑巾老人抬頭望了他一眼,面上神色陰騭,目光如冷電般閃爍 不定。身旁另一個五十來歲的精瘦漢子,頭髮禿了大半,眼神銳利如鷲,卻 是直盯著文淵打量。 郝一剛逐一介紹,道:「文少俠,這一位是兵部尚書徐晞大人,這位是 游擊將軍李允將軍,這一位是……」一連將五名官吏介紹過,才說到那黑衣 老人及禿頭漢子:「這位則是皇陵派獻陵守陵使葛元當葛先生,武功深不可 測。旁邊這位,是景陵守陵使衛高辛衛先生,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獻陵、 景陵俱為明十三陵,郝一剛認識兩人,卻不知當日使他身受重傷的,便是明 孝陵守陵使黃仲鬼。 文淵聽著先前幾名官吏,還不覺如何,待聽得兩名皇陵派守陵使在此, 不禁暗自吃驚,心道:「我才要找皇陵派的人,想不到便遇到兩個厲害角色 ,可不太好對付。不知他們是否聽康楚風等說過我的名字?」臉上卻不動聲 色,一一客套了一番,便即就座。 黑衣老者葛元當喝了杯酒,摸了摸頷下白鬚,忽然沉聲道:「文公子, 聽郝兄弟說,閣下曾擊敗那小慕容,想必武功上造詣不凡,不知師承何派? 」文淵道:「晚輩不曾投入江湖門派。」葛元當道:「尊師何人?」文淵道 :「先師歸隱多年,不欲外人知曉他的名號,請前輩見諒。」葛元當哼了一 聲,不再多說,舉杯便飲。 郝一剛待得文淵就席,又匆匆至屋外等那王大人。席上官員談笑甚歡, 葛、衛二人卻不多言語。文淵自顧自地飲酒,心中暗道:「郝一剛在京城果 然名聲響亮,一間鏢局,也跟這許多官僚來往。」 忽聽門外一陣鬧哄哄地,郝一剛迎著一個大官模樣的男子進了廳上,大 批侍從跟在後頭。席間眾官都連忙起身,上前為禮,齊聲道:「參見王大人 !」 文淵低聲向旁桌一名趟子手道:「老兄,這王大人是什麼人物?」那趟 子手瞪大眼睛,悄聲道:「這是都督指揮王山大人,文少俠怎地不知?」 那王山原來是當權司禮太監王振的從子。王振專權之下,氣焰高張,朝 臣中趨炎附勢不計其數,奸佞媚之為翁父,臣民畏其如虎狼。王山倚恃其權 位,囂張跋扈,群臣亦敢怒而不敢言。文淵聽是此人,不覺皺眉,心道:「 這等小人,郝一剛請他做什麼?」 王山大搖大擺地走到席上,見文淵並不上前行禮,葛衛兩人也只拱了拱 手,不禁暗自惱火,道:「郝一剛,這幾人是誰,這等不懂禮數?」郝一剛 忙陪笑道:「王大人且莫著惱,這兩位先生是皇陵派的高手,那一位文少俠 也是武林俠客,本來不太明白官場之禮。」王山低哼一聲,大刺刺地坐下, 心中頗不舒服。 兵部尚書徐晞見王山面有不快之色,當即舉杯向王山敬酒,笑道:「王 大人將有喜事,何必為了區區小事而動怒?」王山一聽,登時面露得色,喝 乾了一杯酒,道:「這話不錯,不錯。」 郝一剛也舉杯相敬,笑道:「王大人才回京城,便紓尊降貴地光臨,鐵 雲鏢局能為王大人接風,真是蓬蓽生輝。這次要進獻的美人,聽說是國色天 香,皇上定要大加榮寵,郝某先預賀王大人加官晉爵了。」徐晞也道:「王 大人挑選的美人,從來都是傾國傾城之姿,就說那位慧妃,何等花容月貌, 我等庸祿之人,一見之下,便要神魂顛倒。王大人卻是一心忠君,將第一等 的美人獻給皇上,不存一己之私,此等胸襟,無怪乎皇上恩寵有加,實非虛 致。」 群官也紛紛跟著讚嘆褒美,馬屁唯恐拍不響,直讓王山笑得合不攏嘴, 道:「這些本人自也明白,不料諸位也都如此有識。他日皇上恩典下來,本 人當不忘了諸位。」眾人連聲稱謝。 文淵耳聽諸般阿諛之語,不禁心下搖頭,暗道:「郝一剛好歹是武林中 有名之人,不意氣節如此差勁,『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 」暗中察看葛元當、衛高辛二人,兩人都不如何說話,只偶爾應了幾句,忽 地二人目光齊往自己射來。文淵裝作沒事一般,低頭用菜。 筵席近終,幾名官吏都已有了五六分酒意,徐晞忽地提議道:「王大人 ,我等都知道您這回選了位絕色美人進宮,只不知究竟美到什麼地步。打扮 美人,也總要一兩天功夫,可否讓我等一睹其貌,在皇上面前說起來,也說 得明白些,豈不是好?」眾官早有此念,只是不敢說,一聽徐晞當先提了出 來,盡皆附和。 王山有意吹噓自己功勞,炫耀心起,趁著酒意,當即哈哈笑道:「這有 何難?列位想見美人,咱們便回府去,好叫你們知道何等樣貌的,才稱得上 一個『美』字?」眾人齊聲叫好,紛紛起身欲行。 郝一剛吩咐家人收拾殘食,向文淵笑道:「文少俠,咱們一同前去瞧瞧 如何?」文淵心繫任劍清下落,不願多有耽擱,又不喜歡官場上諂媚奉承之 言,當下道:「多承郝總鏢頭款待,在下身有要事,不能久留……」 忽聽衛高辛冷冷地道:「文少俠何必推託?能在黃兄弟『太陰刀』之下 保全性命,這等高妙功夫,未能和我兄弟倆切磋,便要告辭麼?」 文淵心下一凜,心道:「畢竟他們是知道我了。」便道:「衛前輩意欲 何為?」衛高辛瞇起細眼,道:「見過美人之後,你我少了一樁憾事,再來 打過,豈不美哉?」 文淵笑道:「衛前輩倒有雅致。既是如此,晚輩只有捨命陪君子了。」 心中卻暗自咋舌:「這兩人不知道功力如何,倘若跟那黃仲鬼相差彷彿,找 到任兄之前,文淵怕要先吃大虧了。若是情勢險惡,便該早早脫身。」郝一 剛只道兩人興起,意欲比畫一番,哪知道文淵和皇陵派的糾紛。 眾人各上車馬,往王振府邸而去。行至朝陽門外,遠遠便見一座金碧輝 煌的府第,龍鳳雕柱,琉璃為瓦,真如皇宮一般,足見王振權威之盛,肆無 忌憚。 進到府裡,廳堂中四處列有奇珍異寶,白玉盤、珊瑚樹、翡翠案花、孔 雀翎毛扇,多不勝數,令人眼為之眩,神為之奪,眾人競相讚嘆。文淵心道 :「這些寶貝本是好的,然而蒐集這麼多珍物,剝削的民脂民膏,只怕同樣 不可估計了。」耳聽眾官讚不絕口之聲,不禁心生厭惡。葛元當、衛高辛目 光四處流轉,臉上卻似漠不關心。 王振此時正在宮中,尚未返家。當下王山命人設置桌椅,吩咐道:「快 去請美人出來見面。」一旁的侍女應道:「回稟大人,那位姑娘一直不肯讓 我們打扮衣著,只怕……」 王山皺起眉頭,罵道:「妳囉唆什麼,只管帶人出來!」那侍女無可奈 何,只得道:「是。」退了下去。 過不多時,洞門一邊走來幾個身影,兩名侍女帶著一名姑娘往廳上走來 。那女子身著淡紫綢衫,身形纖細,面貌靈秀之中,卻顯得幾分哀意,然而 非但不掩其美,反更生楚楚之姿,低眉微步,衣袂輕擺,真如天仙化人,滿 堂珍寶,竟是相形失色。 座上眾人一見,俱皆起身,心中驚艷難以言喻,竟難發讚嘆之聲。那女 子螓首微抬,澄如湖水的雙瞳望向廳上諸人,滿懷傷愁,見者無不動容,不 由得均想:「世間竟有如此容顏,她真是凡世中人麼?」 那女子的眼光移到一人臉上,陡地神色大變,眼眸之中現出了驚喜、訝 異,全然是明亮的神韻,朱唇輕啟,卻呼不出聲來。 文淵萬般震驚,怔怔地看著那女子,驀地大聲叫了出來:「紫緣!」 十景緞(五十二) ================================= 霎時之間,文淵心裡亂成一團:「紫緣姑娘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在南 陽秦知縣那裡嗎?」凝望著紫緣,那對澄淨的雙眼中柔情洋溢,似有千言萬 語想要傾訴。 郝一剛瞄了王山一眼,見他神色鐵青,不禁暗自叫苦,忙陪笑著道:「 王大人,這位姑娘當真是美如天仙,難怪……難怪連文少俠都看得一時失態 了。」徐晞也怕王山藉機發作,一邊暗罵文淵不懂禮數,一邊笑道:「是啊 ,這女子確實是美得當代無匹了。文公子,你剛才說了『紫緣』二字,難道 這位就是杭州的紫緣姑娘嗎?」 文淵卻全沒留心旁人說了什麼,奔上前去,緊緊握住紫緣雙手,說道: 「紫緣姑娘,妳……妳怎麼會到了這裡來?」紫緣臉上露出極其溫柔的神情 ,微一低頭,輕聲道:「我想見你。」文淵心中怦地一跳,道:「什麼?」 紫緣臉上微微一紅,低聲道:「這……這事情始末,一時也說不清……」 忽聽王山怒聲叫道:「姓文的刁民,你在撒什麼野?快給本官退下!」 文淵猛然清醒,心道:「紫緣姑娘明日便要被這小人送給皇帝,我在這府中 與她相見,處境可凶險得很。」當下低聲道:「咱們先離開這地方。」紫緣 未及反應,文淵腳下踏開輕功步法,拉著紫緣,便要奪門而出。 驀地兩道身影自身後追來,迅捷無比地越過兩人,擋在門前,正是葛元 當和衛高辛。衛高辛冷冷地道:「姓文的,在我皇陵派面前,怕容不得你說 來便來,說去便去。」王山也大聲喝叫:「來人啊,快擒下這刁民!」他雖 知葛衛兩人是皇陵派中人,與朝廷大有關係,但眼見兩人都手無寸鐵,文淵 卻佩帶有劍,自也不知高手過招,兵刃未必可決勝負,唯恐兩人擋不下文淵 。他已向皇帝報稱明日將進獻美人,倘若紫緣被文淵帶走,可是欺君之罪, 這時自然驚急萬分。 轉眼之間,無數武士自府中各處趕了過來,團團包圍住廳堂內外。文淵 環顧四週,心道:「這些衛士不足為患,只是這兩個守陵使不好對付。」倘 若他孤身一人,縱然情勢險惡,脫身機會總大得多,但他要同時救出紫緣, 便困難得多,不禁暗自皺眉。 紫緣低聲道:「文公子,你先別管我,讓我留下,你先逃走再說。」文 淵哪裡能夠答應,低聲應道:「他們明天要把妳送進皇宮,獻給皇帝,現在 不出去,可就沒機會了。」紫緣大急,悄聲道:「你……你先脫身要緊啊, 慢慢再想法子不遲。他們要把我獻進宮裡,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文淵心道:「這話雖然不錯,但是那王山定會加緊防守,只怕更加難救 人了。」當下拔劍出鞘,向葛、衛兩人說道:「兩位想考較在下的功夫,可 與這位姑娘無關,我們換個地方再比過如何?」衛高辛冷笑道:「你自身難 保,還想救人,當真是異想天開了。你別想耍花招,接招罷!」話一說完, 衛高辛嘴邊兩道細鬍突地高翹而起,雙眼圓睜,乾瘦的臉皮忽然顯得精神瞿 霍,如弦緊繃,衣袍卻向內急縮,直往身上裹貼,扭曲得皺摺無算,全身衣 物像化做了皮膚的一部分般。 眾人見了衛高辛這等模樣,盡皆驚異,只有葛元當不動聲色。文淵心下 吃驚,暗思:「這是什麼功夫?可古怪得很了。」心知這一番交手無可避免 ,當下解下文武七絃琴,交給紫緣,低聲道:「請姑娘替我拿一下。」紫緣 接了過來,輕嘆一聲,說道:「文公子,你……你要小心啊。」文淵微微一 笑,道:「姑娘放心。」 衛高辛右掌猛地虛抓而起,喝道:「小子,看招!」身影如電一晃,來 勢奇快,右掌五指併攏,當堂直戳文淵胸口「紫宮穴」。文淵左掌一翻,格 住衛高辛右腕,甫一相觸,文淵陡地氣血翻騰,守勢竟硬生生地被震了開去 。但衛高辛這一招也因而偏向,稍稍擦過文淵左肩頭,厲勁登時撕下幾片碎 布,磨出血來。 文淵大感駭異,心道:「這衛高辛內外兼修,手臂上的功夫非同小可, 非得注意不可。」肩膀僅被勁風傷及皮肉,毫不影響文淵身手,長劍連連刺 出,正是「指南劍」絕藝。衛高辛見他劍勢沉凝穩重,簡而精準,以樸實無 華架勢,而大顯摧堅之力,亦不敢小覷,暗道:「這小子不簡單,在我『神 兵手』招數逼迫之下,出手還如此沉穩。他能挨黃仲鬼一招太陰刀,內功必 然不凡,我可不能疏忽了。」拆招之餘,也凝神察看文淵劍法中的精義。 雙方一交上手,文淵已知對方武功高絕,實是難操勝算。所幸衛高辛已 聽聞黃仲鬼未能一招擊殺文淵,又見文淵傷於太陰刀後復原奇速,心中有所 顧忌,暗想以黃仲鬼之功力,文淵尚能承受,自知功夫不及黃仲鬼,面對文 淵,自也不敢大意,出招未曾進逼太過,文淵仍能支持。他卻不知,文淵雖 以文武七絃琴的妙用化解太陰內力,但那只是內功應用之奇法,本身內功並 非當真深厚得能與太陰刀相抗。 兩人鬥了一陣,衛高辛見文淵並未再出厲害招式,忌憚漸去,「神兵手 」中種種凌厲悍惡的招數逐漸使將出來,兩隻手臂上樣式變化多端,併則似 鑿,彎則若鉤,肘底拋鎚,掃指如刀,彷彿化作萬般利器,文淵的劍招漸漸 有所不支。 郝一剛在一旁看著,尷尬無比,要他上前幫文淵應敵,那是絕不可能, 一來他武功遠不如衛高辛,二來他一旦助了文淵,便是擺明了和王山作對, 他可不敢拿一家性命開玩笑。但若不加援手,道義上太也說不過去,兩相權 衡,畢竟自保要緊,當下也就悶不吭聲。 猛聽衛高辛喝咄一聲,右掌一式「斧鉞勢」劈砍過去,文淵正待擋架, 衛高辛招數陡變,轉掌伸指,變斧鉞而為羽箭,去勢赫然快了數倍,文淵抵 禦不及,腰側中指,「嗤」地一聲,一股鮮血直衝出來,地上灑出一條血印 。文淵忍痛退開,長劍對正衛高辛追擊來勢,阻得一阻,再起架勢,未被衛 高辛一舉擊敗,心中卻暗暗焦急:「這樣下去,最後定然落敗無疑。他的武 功變化繁雜,要以指南劍破解,也難以應付他雙手不同的變招。」 一瞥眼間,忽見紫緣端坐就地,將文武七絃琴自琴囊中取出,撥絃欲奏 ,絃上卻無絲毫聲響。文淵雖處險境,仍忍不住想道:「紫緣姑娘身無武藝 ,彈不了文武七絃琴的。若在喪命之前能再一聞紫緣姑娘的琵琶曲,雖死無 憾。」剛想到這裡,心中陡然一驚:「不對不對!沒能救出紫緣姑娘,那是 最大的憾事,可要死不瞑目。就算要死,也得先救了紫緣姑娘,現在還不能 就此言死!」 想到此處,文淵精神陡長,鬥志大增,內力鼓盪,將衛高辛施展的諸般 猛招一一接下。衛高辛暗哼一聲,一招「倒鈀勢」壓向文淵頂門,道:「死 到臨頭,還不肯痛快些?」文淵讓開一旁,險險避過,笑道:「前輩想必打 得十分痛快。」衛高辛一怔,怒道:「賊小子!」手下險招層出不窮,文淵 舞劍防守,竭力抵禦。 眼見文淵又漸處下風,忽聽一陣琴聲揚起,錚錚鏦鏦,昂揚奮發,眾人 聽著,都是精神一振。文淵一怔,側目一看,竟是紫緣彈奏著文武七絃琴, 手法輕巧,全無窒礙。 文淵大感驚疑,叫道:「紫緣姑娘,妳怎麼能彈這琴?」紫緣道:「開 始彈不起來,撥撥絃就行了啊,怎麼了?」文淵心下驚奇,一時無暇多想, 耳聽這一首曲調,正是詩經中的一首「無衣」,乃是一首極其雄壯的軍歌。 只聽紫緣不住彈奏:「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矛戈,與子同 仇……」 這一首波瀾壯闊的曲子,由紫緣這一個柔弱女子彈來,竟是另一番風貌 ,韌而不衰,隱然透露一股剛毅不撓之意。文淵苦戰之下,聽聞此曲,不禁 精神百倍,心中暗暗感激:「紫緣姑娘雖然不懂武功,也能和我並肩作戰。 以二敵一,我豈能輸給你衛高辛!」霎時之間,內力忽長,劍法綿綿密密, 一點劍尖化作滿天星斗,指南劍路數大變,一把長劍如化千軍干戈,漫山遍 野而來。 衛高辛吃了一驚:「這小子的劍法怎地全然變了?」他原已摸清指南劍 的招數,攻守自如,現下文淵劍招驀地截然不同,驚駭之下,竟有些手忙腳 亂,險些中劍。 紫緣原先看文淵敗象畢露,心急如焚,心道:「文公子如果身遭不測, 那是因我而致,我又不會武功……但……我怎能袖手旁觀?」她心急之下, 忽地靈光一閃,想到文淵精擅樂理,當即欲以琴曲為其助勢,心道:「我只 能做到這樣,也許根本幫不上忙,但總是唯一能盡之力。」 不料一彈之下,琴絃分毫不動,亦無聲響。紫緣一怔之下,再試幾次, 均無效果。她心裡暗想:「文公子這琴真有些不同,看來不是能用強來演奏 的。」於是手法放柔,若有似無,竟然能發微音。她欣喜之餘,拂指更加輕 巧,竟然以極其微弱的力道,奏起了武學高手方能彈奏的文武七絃琴,琴音 卻甚是清越,不因力微而弱。 文武七絃琴之名,除了因文王、武王所制之絃,其實更包含文武二道之 用。文淵以內力奏琴,是依武道。紫緣柔順之手法,卻是文道。此法連任劍 清也未曾領會,文淵自也不知,紫緣更不明瞭。此時文淵在琴曲鼓舞之下, 劍法竟漸漸雨琴音交應,變化橫生,文武交會,卻是無人能所預料的。衛高 辛吃驚之餘,竟然逐漸額頭見汗。 十景緞(五十三) ================================= 一時之間,大廳中劍芒飛舞,琴音悠然,衛高辛連連變換招數,指掌紛 錯,犀利無匹,文淵耳際不住響過呼呼風聲,每一招都足以斷筋裂骨,威力 駭人。 然而文淵不但未見劣勢,反而越鬥越順,憑著指南劍的強勁真力,順應 紫緣所奏之曲調,劍法開闔,越發氣勢縱橫,靈動萬狀。此時文淵所施展之 招式,已非他所曾學過的任何劍法,融合著文武七絃琴的音律,由曲意而化 劍意,連文淵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劍會如何使出,衛高辛更是瞠目結舌,全然 看不出個端倪來。 紫緣彈琴之際,一邊留神著兩人交戰,眼見文淵漸漸扳回敗象,衛高辛 臉色驚疑不定,不覺心中欣喜,暗道:「總算能對文公子有些幫助,這就好 了。」她可不知,此時文淵所使的劍招完全由她的琴曲引導,已是和衛高辛 之間的勝敗關鍵。 文淵也察覺了其中奧妙所在,凝神聆聽紫緣的琴聲,攻守進退,面臨強 敵,神態竟是漸轉從容,劍法一招比一招幻異莫側。以紫緣在音韻上造詣之 高,豈能讓人未聽盡曲便知後調?但聽音調起伏流動,劍路來去無兆,「嗤 」地一聲,衛高辛胸側被掃過一劍,傷雖不重,卻已鮮血淋漓。 衛高辛劇痛之下,勃然大怒,喝道:「小鬼!」右掌五指箕張,「撓爪 勢」直撲文淵中路。文淵感應曲調,順著一下高音騰躍半空,但聽腳下「喀 啦啦」一串急響,一張紫檀木屏風被衛高辛抓得四分五裂。王山大怒,罵道 :「老傢伙,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損毀咱府上的東西!」衛高辛充耳不聞, 又是一掌劈去,未中文淵,卻擊碎了一個白玉水瓶。 文淵見衛高辛出手大現猛惡,額上浮現青筋,顯是心浮氣躁,當下更是 全心體會琴韻,將之融會應用於攻守趨避之中,當真如行雲流水,得心應手 ,方圓丈許之內劍氣萬道,令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這琴劍合攻實乃武學 中未有之奇,衛高辛武功再高,也不能與之抗衡,稍一疏神,立時連中三劍 ,血染廳堂。 鬥至此時,衛高辛已知萬萬無法抵禦,但覺對方所使招數渾無常理可循 ,自己多年武學修為,竟瞧不出半點門徑,不禁面如死灰,心中只是想著: 「如何破招?如何破招?這倒底是哪一門哪一派的劍法?」心神一分,更是 難以招架,陡地雙腿劇痛,已各中一劍,立足不定,仰天便倒。 驀地葛元當急衝而出,拉住衛高辛後領,倏地將他扯開一旁,沉聲道: 「好小子,果然有本事。」文淵停劍不加追擊,昂然道:「葛前輩也要出手 了麼?」葛元當眼中光芒閃爍,亮如夜梟,良久才道:「老夫若要殺你,又 有何難?然而這裡卻不是老夫該出手的地方。」說畢,橫抱起衛高辛,轉身 飄出門外,如是足不點地,風送輕煙般地出了大廳。王山又驚又怒,叫道: 「回來,回來!」但卻不聞一聲回應。 葛元當退走得如此容易,倒頗出文淵意料之外。紫緣一曲已然奏完,起 身將琴交給文淵,微笑道:「文公子,小女子的琴藝能入耳麼?」文淵接過 琴來,躬身一揖,笑道:「姑娘過謙了,方才的曲子,比之琵琶不分上下, 在下能克敵制勝,全靠姑娘援手。」紫緣微笑道:「文公子取笑了,彈首曲 子也能和人比鬥取勝嗎?」 文淵微微一笑,心道:「這事一時也說不清楚,且先按下。皇陵派兩大 高手已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當下置琴入囊,道:「紫緣姑娘,我們 走罷!」輕輕抱住紫緣纖腰,往廳外奔去。眾武士見了一場惡戰,無不目瞪 口呆,目光與文淵一交,立時嚇得魂不附體,哪敢上前阻截?只是王山連聲 怒罵叫嚷,不能擺明抗命,當下裝模作樣地呼喝一番,刀劍舞動,白光森森 ,聲勢甚大,就是差不敢往文淵招呼而已。 文淵內息疾轉,步履輕快流暢,轉眼間已奔出府外,抱著紫緣左拐右繞 ,心道:「京城之中,有何處可讓紫緣姑娘藏身?」一時之間未能想到,忽 見街角樹下停著一乘空騾車。文淵靈光一閃,趕上前去,一個縱躍進了車裡 ,叫道:「大叔,麻煩請到廣寧門外!」 那車夫才送完一個客人,正哼著小調,悠哉悠哉地歇腳,忽然見兩個人 飛也似地竄上車來,不免嚇了一跳,一時還沒反應得及,答不出話來。文淵 掏出一錠銀子,往車夫手中一塞,說道:「事關緊急,請大叔快些。」 車夫隨手掂了掂那銀元寶,足足有五兩來重,登時眉開眼笑,連聲道: 「好,好,您兩位坐好,馬上就到!」當下揚起馬鞭,趕著騾子駕車。文淵 拉好車上帷幕,笑道:「好啦,只要出了京城,就沒事了。」紫緣嗯了一聲 ,輕聲道:「是啊。」 文淵轉頭一望,見紫緣臉上微生紅暈,不禁怔了一怔,突然想起仍抱著 紫緣,心頭砰地一跳,連忙悄悄鬆手。紫緣偏過頭來,輕聲道:「文公子, 多謝你了,我……我一直給你添麻煩,真對不起。」文淵忙道:「紫緣姑娘 ,妳別這麼說,說起來這事情還是在下的疏失,當天沒能安置好姑娘,就匆 匆忙忙地離開,累得姑娘受驚了。」 紫緣嫣然一笑,說道:「你還不知道我怎麼會到京城來,怎能就說是自 己的錯了?」文淵道:「我正想問呢,姑娘,妳怎會被帶到京城裡?」 紫緣道:「這裡不好說,等到了城外再說不遲。」文淵點點頭,道:「 不錯。」兩人默默相視,只因這一件事尚未說清,要再找其他事來說,卻是 兩個人都沒心思講。紫緣被他看得害羞起來,輕輕轉過頭去,低眉不語。文 淵坐在佳人身畔,香澤微聞,也有點神魂不定,忙把眼光轉開一旁。 不多時騾車便出了廣寧門,文淵掀開帷幕,已到了城外的一處市集,便 吩咐車夫停車,和紫緣下了車來,又付了五兩車資。那車夫歡天喜地,不迭 聲地哈腰道:「謝謝公子,謝謝姑娘,您兩位郎才女貌,一定白頭到老!」 文淵臉上一熱,道:「大叔,你誤會了……」紫緣早羞得粉臉泛紅,拉著文 淵道:「別說啦,快走罷!」兩人快步走開,還聽到那車夫呵呵地笑。 文淵和紫緣走出市集,到了一處郊野,水聲淙淙,一條小溪流過石間。 眼見四下無人,兩人便在溪邊覓地而坐。時值盛夏,兩人掬起溪水,洗了洗 臉,清涼撲面,登時暑意大消,神清氣爽。紫緣笑道:「文公子,你剛才打 得辛苦,該再洗洗,提振一下精神。」文淵笑道:「姑娘所言甚是。」又沖 了下臉,抬起頭來。但見紫緣晶瑩如玉的臉蛋經水清洗,日光照耀之下,更 顯得剔透雪白,點點水滴閃閃綴掛在眼睫和髮鬢,真若嫩荷涵露,清麗無端 。文淵看得出神,掌中盛著的溪水都自指縫間漏了下去,尚不自覺。 紫緣舉起衣袖,拭了拭臉上水珠,忽見文淵直盯著自己瞧,不禁頗覺羞 澀,輕聲道:「文公子!」文淵一驚,心神回竅,應道:「是,怎麼了?」 紫緣含羞不語。文淵搔了搔頭,甚是不好意思,忙道:「啊,對了,紫緣姑 娘,妳還沒說妳到京城來的事情始末。」紫緣輕呼一聲,微笑道:「是了, 這個要說清楚才行。」 十景緞(五十四) ================================= 其時日近午天,文淵和紫緣並肩坐於溪邊,水聲潺潺而過。但聽紫緣道 :「我暫住在南陽秦知縣那裡的事,想來慕容姑娘已告訴你了。」文淵道: 「是,這我知道。」紫緣道:「我和那三位寨主在南陽住了幾天,那王山便 來了。」便將前事一一道出。 王振曾命王山至四方選覓美貌女子,獻給皇帝,一來可讓他倚此邀功, 二來是以美色繫住皇帝,自己更易於掌攬大權。後來王山尋得一名美人,進 獻之後,受封為慧妃,王山亦加官階。王山得了甜頭,幾次重施故計,又找 到了幾名美女,如法炮製。這回再次出行挑選女子,沿途作威作福,只是尚 未探到佳人。 來到南方,聽得人人聲傳紫緣離開水燕樓的事。也算他見識淺薄,召人 前來一問,才知道有這麼一位天香絕色。這時紫緣已和文淵等人走了三四天 ,王山忙命人向水燕樓探清了紫緣的底,便往她故鄉襄陽趕去。 行至途中,正遇上一群狀甚狼狽的僧眾,即是見瞋、見憎的手下。群僧 本是皇陵派中人,見了朝廷官員,當即上前相見。王山從其口中得知趙平波 欲得紫緣之事,又聞文淵等人身懷絕技,不禁有些擔心,當下提調了兩名僧 人前去襄陽,以便認出文淵、華瑄、小慕容等三人,好做準備。也是這兩僧 命不該絕,其餘眾僧在之後幾天便遇上慕容修,問起的事是相差不多,卻慘 遭滅口於劍下。 王山領眾追到襄陽時,紫緣已往南陽去了。王山在城中遍尋不著紫緣, 仍是不肯死心,打聽得紫緣前往南陽,便匆匆追去。來到南陽,便以奉旨巡 行名義,在館驛之中住下,又得知文淵等均不在南陽,不禁大喜,心道:「 既然沒有這些帶功夫的人,美人要到手,救簡單多了。」 王山聽過朱婆子等人述說,知道若要強將紫緣拉走,紫緣定然不從,只 有以計誘騙。當下命人有意無意地透露口風,放謠言道:「你聽說沒有?前 些日子,靖威王府的武士們在開封那兒設下了埋伏,逮到了一個十分厲害的 人物,叫做文淵的。」「是在杭州贖了紫緣姑娘出來的那個文淵麼?此事當 真?」「怎麼不真!我親眼見到,一個道士這麼一劍劈下去,那文淵胸膛便 劃了一道口子,站也站不起來,被捉了過去。」 這些傳言繪聲繪影,秦滸和紫緣聽聞,都是大驚失色。秦滸向那幾人追 問這事情時,王山正走過來,假意道:「秦知縣,什麼事這麼緊張?」秦滸 心直口快,說出紫緣和文淵的一番遭遇。王山聽後,便道:「這麼說來,這 文淵必定是被趙世子捉去,以圖報復。」 秦滸如何不急,忙道:「王大人可有方法相救?」王山裝作為難模樣, 說道:「若是我爹爹肯向靖威王說說好話,要救這人其實不難。不過咱們和 他非親非故,沒個事由。這樣罷,本官帶那紫緣一齊上京城去,讓她向我爹 爹求情,我爹爹才有個理由去斡旋一下。」 秦滸大喜,再三謝過,忙去轉告紫緣。紫緣雖然擔心文淵安危,卻仍疑 心謠言真偽,向那自稱瞧見文淵被擒之人查問。那幾人中的兩人,其實便是 王山所帶來的兩名僧人,戴了假髮,裝作一般漢子模樣。眾僧伏擊那日,只 和紫緣稍加照面,僧人眾多,紫緣自然不記得他們面貌。兩僧說起文淵相貌 形象,無不吻合,不由得紫緣不信。 然而王振父子聲名狼藉,紫緣豈有不知之理,要她相信王山,卻更加不 能夠。可是文淵不能不救,一時束手無策。秦滸便道:「紫緣姑娘,且不論 那王山用心為何,文公子總是要救的。若是不去京城,豈能對文公子有助? 」紫緣思及文淵,心下紊亂之極,暗想:「也罷,倘若終於救不出文公子, 那是因我而害了他,一死相報便了。」當下便要隨王山前去京城。 此時童萬虎內傷已癒可了七八成,外傷也復原不少,丁澤已醒,和郭得 貴一般,都是被康綺月消磨了大半精力,修養幾天,已無大礙。童萬虎感念 文淵、紫緣信任之恩,決意和兩個義弟一同前去京城,一來保護紫緣,二來 也出力相救文淵。紫緣雖覺郭得貴品行不佳,但有童萬虎同行,料來不會有 事,便也答允。小楓卻在此時生起病來,便留在南陽。 多了童萬虎三人,頗出王山意料之外,心道:「這三個傢伙不知又是什 麼東西,得想法子解決了才是,免得壞事。」只是想歸想,卻沒個策略。 不巧眾人前往京城路上,途經趙縣,離白虎寨不遠,竟有一批皇陵派弟 子在附近搜查,正是參與剿滅白虎寨的其中一隊。童萬虎等三人與之相見, 正是冤家路窄,大戰起來,終與紫緣等分散兩路。 紫緣冰雪聰明,眼見王山對童萬虎等人失散頗有喜意,不禁起了戒心, 便想趁夜脫身,自行前去京城。然而王山手下眾多,紫緣一個纖弱女子,實 是無從脫逃。待到了王振府中,這才知道王山要將自己獻入宮中,猛然醒悟 ,先是一陣大喜:「既然這是個圈套,那麼文公子想必安然無恙,並沒有被 靖威王府的人捉到。」隨即又是憂嘆:「現下我卻到了京城來,該怎麼離開 這裡?」 她身在重重侍衛看守之下,一時無計可施,但也絕不肯就此順從,一心 反抗。王山命人帶她出來,紫緣本是不願,待見來人竟有文淵在內,滿腔愁 思登時盡數化為歡喜。 紫緣將來龍去脈說了一次,至於王山如何探得文淵等人樣貌的經過,她 並不知曉,自然沒能說到這些。 文淵聽著紫緣述說,心情也隨之震盪不定,心道:「紫緣姑娘對我如此 掛懷,我竟懵然不知!倘若我沒能先到京城來,紫緣姑娘豈非就此陷於九重 深宮?追根究底,實在是我當日太過急躁所招致,其過若此,如何能恕?」 想到此處,更是愧疚難當,低聲道:「紫緣姑娘,在下行事不當,害姑娘遭 受了這等驚擾,我……我真不知如何道歉才是。」 紫緣雙頰透紅,柔聲道:「文公子,你別老是怪罪自己啦,我沒有這樣 想過的。算起來,還是我自己太糊塗了,竟然就這樣被騙……唉,當時我聽 到你被捉走,真的是急死了,好像……都不會想事情了……」 這幾句話說到後來,語音極輕,直如喃喃自語,似是漫不經意,卻滿是 繾綣依戀之意,文淵聽來,心中柔情忽起,不自覺握住了紫緣雙手。 紫緣嬌軀一顫,手掌感受著文淵掌心的溫熱,仰起頭來,原先明亮的眼 眸似乎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水雲,柔和迷濛,臉上微染赧紅,彷彿不敢正視文 淵。 兩人相對凝望,一時之間,四下唯聞溪流泠泠之聲。紫緣一顆心怦怦直 跳,低聲道:「那,文……文公子,你又怎麼會到京城來?」文淵愣了一愣 ,像是突然驚醒一般,臉上一紅,輕輕放開紫緣的手,說道:「我是來找任 兄的。」便把如何與藍靈玉相識、知曉巾幗莊之危、尋找向揚和任劍清諸事 一一說了。 紫緣聽罷,說道:「這麼說來,你該趕緊回城裡去找任大俠才是。可是 ……」文淵點了點頭,道:「現在城裡只怕鬧得厲害,王山定然會派人四下 搜尋我們下落,只怕我們兩人都不能進城了。」紫緣低眉沉思,說道:「倘 若巾幗莊這事當真十分要緊,任大俠應該不會全無耳聞,也許此刻他正在往 巾幗莊的路上,甚至已經到了巾幗莊,也未可知。」 文淵道:「若然如此,那是最好不過了。」提及任劍清,文淵登時想到 文武七絃琴,問道:「對了,紫緣姑娘,妳是怎麼彈起文武七絃琴的?」紫 緣微笑道:「彈琴就是這麼彈法,有什麼可說的?」文淵道:「不,這張琴 是我師門的重寶,有別於一般古琴,若非武學高手,以內力奏琴,應當是發 不出聲響的,是一樣修練內功的法門。」 紫緣聽得好奇,道:「這麼說來,我能彈這張琴,倒算是反常了。」文 淵想了一想,道:「嗯,當時我本來打不過那衛高辛,妳一彈琴,我使出來 的劍法都跟曲調摻雜變化了,連我自己也料想不到……」接著沉吟半晌,將 琴交給紫緣,道:「紫緣姑娘,請妳再彈一次,我想學學這手法。」 紫緣端坐撫琴,笑道:「文公子當真好學,你彈琴比我好上百倍,只怕 學來也是無用呢。」文淵笑道:「此乃『不教不學,悶然不見己缺』,姑娘 樂理精妙,在下感佩無已,如何能不求教?」紫緣不禁微笑,道:「文公子 既然如此學而不厭,小女子只好也來誨人不倦一下。」纖指輕巧,琴聲錚錚 而鳴,乃是一首「御風行」。 文淵靜靜觀察紫緣手下指法,傾聽琴音,忽然身子挪動,兩手輕輕按在 紫緣手背上。紫緣臉上一熱,隨即了然:「文公子是要知道我下手的輕重緩 急。」文淵精通樂律,手掌隨著紫緣彈奏而波動,絲毫不妨礙到紫緣。紫緣 想起兩人見面之日,結緣閣之中,她便曾這樣按著文淵雙手,彈著「漢宮秋 月」的曲子,此時情景正好相反過來,忽覺心底湧起一陣害羞,琴曲中不自 覺地大顯纏綿之意。 文淵卻專心凝思琴意與武學相應之處,將紫緣至柔之手法與自己的手法 互相印證,忽然雙手旁移,落在琴絃之上,內力激發,四隻手竟一齊彈起琴 來。 這一下奇異之極,自有琴以來,絕無兩人同奏一琴之理,無論任何人聽 之,必斥之為荒誕不經。萬不料此時卻有一對男女如此奏起琴來,手法捷然 不同,妙在兩雙手似乎各彈各的,絕不相觸干擾,卻又是同彈一曲,音調相 融,渾然天成。若非兩人心意一致,音律造詣又是深奧得不分軒輊,絕不能 夠成此異象。 紫緣見文淵如此,雖然頗覺訝異,但合奏之下,竟全無窒礙,不禁驚奇 萬分,當下也不停手,一般的彈下去。文淵指上內力不住送出,一注入絃上 ,隨即被紫緣柔巧的指法化去鋒芒,反震之時,出乎意料地容易化解,更與 自身內功互相激盪,事不及半,功卻過倍,文淵不由得暗自稱奇,心道:「 這文武七絃琴的奧妙,著實難以盡解,看來任兄也未必知曉。」 此時文武二用並行,琴曲中剛柔備至,平和浩然,意境更非任何琴曲所 能營造。紫緣謹守文道手法,漸漸心神凝定,在文淵武道手法影響之下,周 身舒暢和暖,如沐春風。文淵有紫緣中和絃上震力,登時領悟了武學中陰陽 相生、水火並濟之理,周身經脈越發活絡,流轉如意,更不可制。 琴曲至終,紫緣輕輕停手,面帶微笑。文淵一撥琴絃,驀地縱身而起, 一聲清嘯,奇經八脈之中真氣奔騰,縱控之際,無不順心,半空中連翻兩個 觔斗,雙袖一揮,當真如鯤鵬之翔,海闊天空,心中驚喜交集,叫道:「妙 之極矣!」忽聽紫緣驚叫:「哎呀!」 文淵定睛一望,原來自己一時忘形,這兩下翻躍竟是到了小溪上空,眼 見將要落在水裡,雖不致受傷,總是狼狽不堪。文淵心隨意轉,「御風行」 的曲意在腦中一閃而過,真氣暢行,身子輕靈似羽,霎時間融入了列子神遊 太空、御風而行的意境,下墜之勢陡然減緩,袖袍拂處,身形輕輕向溪邊飄 落,翩然落地,竟是他從未來能施展過的絕妙輕身功夫。 文淵初窺琴曲和武學合而為一的妙用,心中豁然開闢了一片新天地,只 覺神清氣爽,心情輕鬆無比,一看紫緣,紫緣正微笑著凝視自己,登時心中 又是感激,又是歡喜,忽然一把抱住紫緣,說道:「紫緣姑娘,真謝謝妳,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紫緣被他牢牢抱在懷裡,登時羞不可抑,一見他高興的神情,不禁面現 微笑,道:「我幫上什麼忙了麼?」文淵微笑道:「妳可能不能體會,可是 真的幫我太大的忙了,無以復加,無可形容。」紫緣低下頭去,神色嬌羞, 低聲道:「好啦,但……你……你先放開我嘛。」 若在平時,文淵聽她一說,定然驚覺,兩人馬上分開,心裡各有各的不 好意思。然而這時紫緣卻覺文淵雙臂緊環,並無放開之意,口中也無回答, 心裡一怔,抬首望著文淵。 十景緞(五十五) ================================= 文淵雙臂一緊,低聲在紫緣耳邊道:「紫緣姑娘,妳記得我們相遇那晚 ,最後彈了什麼曲子?」紫緣輕聲道:「我怎麼會忘?你彈的是『蒹葭』, 我……我是彈奏『風雨』……」 文淵輕輕撫摸紫緣的烏雲長髮,輕聲道:「那時候,我雖然沒見到妳, 但是……自從我聽了那琵琶聲,就一直無法忘懷。」紫緣柔順地倚在文淵懷 裡,柔聲道:「我本是想出來見你的,可是……我……我就是不敢。唉,我 那幾天,好像少了什麼,失魂落魄的,就是……就是想著你。」 她將頭靠在文淵肩上,輕輕地道:「我還以為,我沒有機會再跟你見面 了……」文淵展顏微笑,輕聲道:「可是我們還是重遇了。」紫緣微微點頭 ,臉上滿懷柔情,嫣然而笑,柔聲道:「能再聽到你的琴聲,我好高興。」 這一句話說來,傾慕之情溢於言表,文淵心口一熱,右手輕輕摸上紫緣臉頰。 這舉動著實讓紫緣心頭重重跳了一下,臉上露出少女的羞澀,輕呼道: 「文公子!」文淵溫柔地撫摸紫緣嬌嫩的臉蛋,低聲道:「妳的琵琶聲裡, 總會把妳的心情告訴我。」紫緣一聽,不禁粉臉羞紅,輕聲道:「你的琴聲 ,我也聽得出來啊……你對我的心思,我都知道。」文淵聽紫緣言語中一片 深情,也不由得耳根發熱。眼見紫緣滿面嬌羞,櫻唇近在咫尺,文淵再難抑 制心中愛戀之情,雙手捧起了紫緣的臉。 紫緣輕輕闔上雙眼,胸口微微起伏,朱唇半啟,柔聲道:「文公子,你 若是不嫌棄我,我想……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文淵緩緩閉上眼睛,輕聲 道:「對,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霎時之間,兩人雙雙沉浸在濃情蜜意之中,纏綿相吻。這一吻將兩人一 同帶回了湖夜初會的情景,知音知心,互訴傾慕。此後結緣閣相會、夜遊西 湖、同返襄陽、乃至於今日京城抗敵,點滴回憶,如在夢中。 文淵愛憐地吮吻著紫緣,溫暖的身子拱衛著她的纖柔的身軀,紫緣以香 軟櫻唇回應著文淵,多日來潛藏、不安的愛意,此刻已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 。兩人的心思一齊醉了,長吻至盡頭,仍然不願分開,輕輕地、不停地啜吻 ,雙唇斷斷續續地交集,即使些微碰觸,也足以感受到對方深深的戀意。 吻著吻著,文淵和紫緣慢慢睜開眼來,互相交換了淺淺的一個笑容。紫 緣滿臉紅暈,眼瞳中一片醺醺然的意態,柔聲道:「文公子,華姑娘跟慕容 姑娘也很喜歡你的。」文淵緊摟紫緣身子,輕聲道:「妳會不會生氣?」 紫緣微笑道:「我是因為你,才能離開水燕樓的,我還求什麼?何況… …你待我是真心的,我是知道的……」說著臉現嬌羞神情,低聲道:「本來 啊,我想你都有了兩位好姑娘,或許也不差我了……可是啊,後來我知道了 ,你對我這樣……」話沒說完,便羞得不好意思再說,臉上卻赧然含笑。 文淵微笑道:「我對妳怎樣了?」紫緣偏過頭去,抿嘴笑道:「你…… 就像我對你一樣。」文淵伸手梳著紫緣秀髮,微笑道:「我們兩個,誰愛對 方多些?」紫緣含羞不語,雙頰梨渦淺現,笑而不答。文淵看著,忽覺一陣 迷眩,忍不住又是輕輕一吻。 紫緣「嗯」地一聲,靜靜地閉目回吻,忽覺文淵的手掌在她背上緩緩遊 走,登時帶來一陣令人酥麻的刺激,不禁神為之醉,語帶含糊地道:「文… …文公子……你……啊……嗯……」文淵漸漸低頭,從雙唇向下吻去,點吻 纖細欲折的香頸,柔順的髮絲不斷掠過鼻端,同時吻著紫緣的肌膚和烏雲。 初識情趣的紫緣,如何能壓抑文淵送來的陣陣柔情,香汗微滲,口中輕 聲嬌吟:「哎……啊……文公……子……呃……」雖只是幾聲輕微的呻吟, 但是聲音卻是銷人心魄,文淵聽得氣血騰湧,登時下身漸漸硬直起來,心神 一蕩,親吻之時,輕輕啜了一下。紫緣身子一顫,「啊」地輕呼一聲。 文淵望著紫緣雙眸,見她眼中帶著些許退縮畏懼,當下示以微笑,輕聲 道:「會怕嗎?」紫緣眨著眼,嬌軀微微發抖,面色緊張地點了點頭,語音 微顫,低聲道:「有點……有點怕……可是,我……」囁嚅半晌,忽地一咬 下唇,摟住文淵後頸,臉頰相貼,輕聲道:「文公子,你……你來罷!」 文淵知道她有著一段痛苦不堪的過去,心中萬分憐惜,暗想:「我絕不 能讓紫緣感到一點不快,既然我對她如此鍾情,更要全心為她設想,千萬不 能稍加勉強。」當下輕輕愛撫紫緣的頸邊,柔聲道:「紫緣,別太緊張,我 怎麼樣都不要緊,妳覺得不好受,一定要說出來,好嗎?」紫緣又點點頭, 深深呼吸幾下,低聲道:「我……我曉得的。」 文淵投以一個安撫的微笑,慢慢解開紫緣的衣衫。當手指觸及紫緣前襟 時,紫緣身體又顫了一下。文淵珍而重之地卸下紫緣的綢衫,雖然尚有兜衣 和紗裙的遮蔽,但那美麗的體態已由半現的雪膚玉肌展露,神采掩映,曼妙 無比。 紫緣急促地喘著氣,怯懼地舉手遮掩胸前,柳眉含羞,更顯楚楚動人。 文淵一看,不由得心魂恍惚,伸手輕輕去拉開紫緣手臂,不料紫緣身子一縮 ,緊緊擋著胸部,不讓文淵越雷池一步,臉上表情交雜著不安、徨惑、羞赧 ,又帶有幾分畏懼。文淵甚感困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低聲輕呼:「紫緣 !」 紫緣緊張的臉上現出些許歉意,低聲道:「對不起……我……我會試著 放鬆的。」但是一雙纖細的手臂仍然拼命守衛著胸口,雙腿也夾緊不開。文 淵不敢躁進,循序而行,撘著紫緣雙肩,給予肩膀柔順的愛撫,慢慢滑落至 上臂、手腕,不論哪一處,肌膚都是嫩如凝蜜,柔似雪絨,明明手上感覺得 到滑嫩的觸感,卻彷彿入手即融一般,當真誘人之極,令人摸得一下,便捨 不得離手。 文淵輕巧地揉拭紫緣白嫩藕臂,雖是滿心興奮,但為了怕紫緣承受不起 ,仍然強自壓抑,漸次撫摸到了紫緣胸前的手臂。紫緣輕聲驚呼,閉上了眼 睛,一波波暖和的舒適感覺從手上傳來,令她一點一滴地鬆弛下來,輕聲呻 吟:「啊……呃……文公子……」 文淵輕輕撥開她的手指,身子往紫緣胴體貼去,謹慎地觀察紫緣的反應 。紫緣眉梢顫動,張著那櫻桃小口,像要嘆氣似地。文淵湊上去吻了一下, 拿開了紫緣的手臂,接著鬆開她身上的小兜繫帶。 紫緣無力地張開眼來,四肢動作仍然有些緊繃,顯然仍是十分不安。文 淵以吻來撫慰著紫緣,身子前傾,欲將那肚兜取下。只因這一湊前,昂立的 下體正好頂到紫緣雙腿之間的私處。紫緣猛地渾身一震,失聲驚叫:「啊呀 !」 文淵吃了一驚,連忙停下動作,問道:「紫緣,怎麼了?」紫緣臉色蒼 白,眼中充滿恐懼的神色,似乎想起了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顫聲道:「不 要……我不要,不要……」 文淵霍然驚覺,登時知道了紫緣所害怕的事,方才的亢奮心情立時飛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擔憂,低聲道:「紫緣……」話才出口,紫緣陡地掙開 文淵手掌,雙手死命掩著身體,連聲哭叫:「別過來……嗚……嗚嗚…… 走開……不要啊!」秀麗的臉龐上滿是驚惶,柔弱不堪的身體失卻主宰地顫 抖著。 眼見紫緣痛苦的嗚咽,文淵心如刀割,難受得如欲死去,心道:「紫緣 所受到的侮辱,令她傷痛至此!」他從未痛恨過任何人,但對這一群糟蹋紫 緣身子的大盜,文淵心中登時充滿了極端的憤怒和憎恨。然而他馬上把這憤 恨之情壓了下來,轉為現下更要緊的事,靜靜地按住紫緣肩頭。 紫緣呆了一呆,望著文淵,止住了叫喚,忽然撲在文淵懷裡,放聲大哭 。文淵輕輕摟著紫緣,強忍苦楚,柔聲道:「紫緣,有我在這,你不用怕。 」也不知紫緣是否聽到,只是伏在文淵胸前哭著,似乎要把長久以來,心中 一切悲痛全部發洩出來。 待哭聲稍歇,紫緣抬起了頭,淚眼朦朧,低聲道:「文公子!」語音仍 帶嗚咽。文淵為她披上衣服,柔聲道:「好些了嗎?」紫緣拭了拭眼淚,臉 色哀傷,低聲說道:「我……我以為我能夠忘記那種悲哀了……結果……結 果……」 文淵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紫緣,你已經很堅強了。以後有我跟你在 一起,我們……我們可以掃除這個陰影的。」紫緣默然不語,看著文淵的眼 神,輕輕地低下頭去。 十景緞(五十六) ================================= 再說向揚一早啟程趕往巾幗莊,馬不停蹄,午後不多時便入了昌平,離 巾幗莊已然不遠。向揚策馬穿過一座林子,眼前一片平野遼闊,行馬更速, 心道:「看來再行一刻鐘,便可到巾幗莊了。」他深知皇陵派、神駝幫、龍 宮派均是武林中的龐大勢力,將臨強敵,不由得精神振奮,越接近巾幗莊, 越是聚精會神,留心四周,絲毫不敢大意。 縱馬奔馳片刻,忽聽一陣鈴鐺聲自前方傳來,尚夾雜著大片噠噠蹄聲。 向揚心知有異,催馬奔前,只見遠方一騎白馬當先疾馳,後頭數騎緊追不放 ,三人乘馬,其餘五六人均騎茶色駱駝,那鈴鐺聲響便是駱鈴聲,異常響亮 ,卻也透著些古怪音色。向揚凝目辨識,依稀看出白馬上是名女子,心道: 「莫非這是巾幗莊的人物?瞧這幾匹駱駝,追兵定然是神駝幫無疑。既然來 者是神駝幫,那麼無論這女子是誰,都該先救再說。」 想到此處,向揚更不考慮,衝上前去。那女子見有人當面衝來,似乎吃 了一驚,大聲叫道:「危險,快走開!」便在此時,後頭一名神駝幫幫眾陡 地拉弓搭箭,「咻」地一箭,來勢急勁,射向那女子後心。 此時向揚離那女子已然不遠,向揚眼明手快,一見那人取箭,手往馬鞍 一按,身子猛地借力飛出,竟搶先竄在箭頭之前,左手一引一帶,迅速絕倫 地撥箭回射,勁道之強,猶勝弓發,「嗤」地插入那人肩窩。幾乎同一時間 ,一顆飛石破空跟至,重重擊在箭尾柄上,把箭直釘透了那人肩頭。那人慘 呼一聲,險些墜下駱駝。 那女子望了向揚一眼,似乎甚為詫異。向揚猶在半空,順勢翻手按在那 女子後半馬背上,身子彈起,一個縱躍,穩穩當當地落回自己馬上,心道: 「原來這女子武功厲害,剛才倒不需我出手了。瞧她這一手飛石既穩且準, 若是我沒插手,這一箭也會被打飛回去。」 後面追兵見了向揚這一番身手,登時傳出幾聲驚呼。那女子側頭對向揚 道:「閣下是哪一位?」向揚道:「在下向揚。姑娘可是巾幗莊的?」那女 子微微一怔,道:「不錯。」 忽聽颼颼連響,五枝羽箭一齊往向揚後心射到。向揚猛然回了半身,右 手一抓,便抓得一枝箭,連抓五下,五箭全被在掌中。便在同時,一件物事 直打向那女子,風聲奇響,竟是一口五尺高的銅鐘。鐘身笨重,這一擲威力 自是奇大,向揚猛吃一驚,但為箭所礙,不及阻擋,那女子似也不敢硬接, 跳開馬身,翻至一旁。但聽一聲悶響,銅鐘正中白馬腦後,登時打得牠腦漿 四濺。 銅鐘才飛出,一名長大漢子緊跟著自馬上飛躍而出,銅鐘擊斃那女子坐 騎之時,那漢子立時伸手握住鐘環,一拉而回。那女子沒了坐騎,後面數騎 隨即追到,那被向揚撥回飛箭的漢子喝道:「石娘子,妳還想逃到哪裡?」 登時將那女子和向揚團團包圍。 向揚一聽「石娘子」三字,登時恍然,向那女子道:「原來姑娘就是巾 幗莊石莊主?」石娘子隨意朝向揚點了下頭,盯著那拿銅鐘的漢子,說道: 「蒲牢太子,你的武功可越來越霸道了。」蒲牢太子雙眼一瞪,縱聲笑道: 「哈哈,妳怕了嗎?」這幾個字一說出口,登時聲傳四野,向揚陡覺耳中嗡 嗡作響,不覺嚇了一跳,心道:「這人說話聲音這等宏亮,倒是奇了。」另 外兩匹馬上乘客一齊下馬,三人腰帶上均繡龍紋。向揚暗道:「三個龍宮派 的,其他都是神駝幫。這三人氣度非凡,莫非都是九龍太子之列?」 只見三人中一名青年仗劍而出,怒目喝道:「石娘子,妳今天哪裡也走 不了,我睚眥現在就要妳命喪黃泉!」旁邊一個瘦小青年道:「七哥別要莽 撞,我們是要捉活的。」這青年小眼尖鼻,面目猙獰,但語音卻甚是平和, 渾不似其貌,跟睚眥太子全然不同。 睚眥太子怒道:「要活的,八弟你自個兒去捉,要是我先殺了她,你可 別怪我!」說著惡狠狠地盯著石娘子,眼中如要噴出火來。石娘子哼了一聲 ,昂然道:「蒲牢、睚眥、狻猊,你們敢動手便一齊上,且看我石娘子能否 應付得來?」 向揚往石娘子一看,但見她約莫二十四五歲,身材纖瘦,雙腿褲管上鮮 血淋漓,衣衫上也血跡斑斑,顯然已經過一番劇戰,容貌中卻流露一股剛強 神色,絲毫不懼強敵環伺,心道:「臨危不亂,石姑娘不愧為巾幗莊大莊主 。但她傷勢不輕,現下要跟龍宮派三名好手過招,實在危險。」當下上前一 步,喝道:「你們想要出手,先來和我向揚過兩招再說!」 石娘子走上前來,說道:「向兄,你無關此事,不必插手。」向揚側頭 向石娘子道:「在下師承華玄清師父,是任劍清師叔的後輩,特來助貴莊一 臂之力。」石娘子微感吃驚,道:「你是任大俠的師侄?任大俠也來了嗎? 」向揚道:「現下還沒。」他從未見過任劍清,此時說起任劍清之名,不禁 覺得有些不實在,暗道:「聽師弟說這位師叔本領厲害得很,要真能來就好 了。」 狻猊太子眉頭一皺,他方才見到向揚縱躍兩馬之間,身手俐落無比,顯 然武功了得。石娘子雖然負傷,但仍是厲害人物,加上一個向揚,勝負便未 可立知,當下道:「三哥,七哥,你們先出手,我給你們掠陣。神駝幫的兄 弟,請看住四方。」 睚眥太子一振寶劍,喝道:「八弟,你就是婆婆媽媽的不乾脆!」劍芒 陡長,搶先攻上,一出手便是「龍翻劍法」的凌厲殺著,一重接著一重,如 同千波萬浪傾蓋,劍光霎時間吞沒了向揚身形。 石娘子見識過任劍清的功夫,眼見向揚出手相助,心道:「任大俠武功 高妙,倘若這人得其師門武功精要,應付這睚眥應不成問題。」她自知雙腿 傷勢不輕,既然有人相援,當下也不逞強,雙手各扣三枚小石塊,旁觀戰陣。 向揚身處劍光交錯之間,眼光看得卻是奇準,前傾後仰,左踏右行,一 一避開睚眥太子的猛惡招數,心道:「這路劍法雖然剛猛,但說到劍路變化 威力,可頗不及陸道人了。當日陸道人沒能傷我,我難道還會輸你不成?」 看準睚眥太子中路劍法,驀地長嘯一聲,掌運內息,沛然不止,一掌拍出, 威勢浩瀚,正是「九通雷掌」功夫。 睚眥太子使劍正急,忽覺胸口氣息窒礙,向揚這一掌真力驚人,不待掌 力及身,掌風已然壓迫得睚眥太子劍路斜偏,硬是破開他中路攻勢,掌力之 強,實是駭人。睚眥太子大驚,退身縱起,舞劍卸去餘勁,喝道:「好掌力 ,了不起!」向揚喝道:「再接一掌如何?」跟著躍起,仍是先前那一掌, 掌上連加三道後力,追擊而至。 忽地一道黑影自半空迎來,竟是蒲牢太子追著騰躍起身,單臂掄起銅鐘 ,幫睚眥太子接下向揚掌力。猛聽「鐺鐺鐺」三下巨響,令人震耳欲聾,向 揚的三道雷掌後勁一齊打在鐘上,當真聲如霹靂雷震,雷掌功力隨之散去, 馬匹駱駝嚇得一齊驚嘶蹦跳起來,石娘子、狻猊太子諸人也不禁駭然變色。 蒲牢太子落下地來,將右手銅鐘「砰」地撐在地上,泥土登時被其深陷 下一個圓圈。蒲牢太子面露狂態,大笑道:「小子,你這掌力打得不錯,可 是在大爺我的『蒲牢金鐘』之下,卻也無用武之地!」口中雖說得如此,右 手卻隱隱酸麻,銅鐘畢竟沒把雷掌威力全數卸開。 向揚見雷掌無功而返,不禁暗自稱奇,鬥志更增,左腳緩緩舉起,雙掌 一上一下,衣袖之中隱發風雷之聲,乃是九通雷掌「夔龍勁」。狻猊太子臉 色一變,心道:「這人要出真功夫了。」 蒲牢太子嘿地一笑,說道:「什麼怪架勢,對大爺我沒用的。」向揚目 光一閃,道:「明明是破銅鐘,偏要說是什麼金鐘?你且那破銅鐘接這一掌 看看!」右掌緩緩一圈,「畫」地一聲長聲,有如裂帛。 十景緞(五十七) ================================= 這一下迴掌畫圈,動作甚緩,竟然能憑空迫出如此清晰的聲響,掌上內 勁之強,實是非同小可。石娘子一聲輕噫,暗道:「這人的內功造詣確實深 湛,對付這蒲牢太子,看來綽綽有餘。」 睚眥太子一揮長劍,叫道:「這等厲害招式,該由我睚眥先來見識!」 說著急縱向前,劍上微發嗤嗤聲響,鋒芒捲起森森寒光,繁雜劍勢封住向揚 上身三路,方位狠辣,內力鋒銳,大顯肅殺之意。 向揚右腿略彎,猛地伸直,身形藉勢縱出,竟自投向睚眥太子劍路之中 ,喝道:「就讓你領教一掌!」右掌連劃三個小圈,左掌凝力推出,掌力過 處,只聽一串「必必剝剝」清脆爆響,緊跟著響聲一沉,如是山後悶雷。 睚眥太子陡覺手腕一震,手中長劍如同撞上了一道無形氣牆,匡啷連響 ,眼前銀光片片飛射開來,長劍震成數截碎片,四下飛散。不及心驚,雷掌 氣牆已如排山倒海一般衝壓至前。他就是再好戰,也不能與之正面相抗,翻 身而上半空,先避其鋒。睚眥太子內力修為也非泛泛,雖然一時氣窒,但迅 即調息順暢,接連兩下後翻,踏落地上,左掌五指錯開,右掌虛退成抓,準 備再接後續攻勢。 向揚卻不追擊,真氣下運右足,身子陡然急沉數尺,一聲大喝,掌力隨 之急轉直下,對正蒲牢太子上路擊落,勢如天雷轟頂,威不可當。蒲牢太子 不肯失了聲威,高高倒舉銅鐘,左掌在鐘上猛拍三下,鐘聲震得四野皆聞, 三道掌勁併成一股巨力,自鐘口朝天震出,以此迎擊向揚這一掌。 向揚重招出擊,絕不留手,但聽一聲轟然巨響,兩人功力相衝,高下立 分。眾人耳中巨響迴蕩,雷掌後勁重重轟落,自第二道後勁起,蒲牢太子的 掌力已然潰不成軍,「夔龍勁」如霹靂爆雷,全數打入朝向上空的銅鐘口內 ,山鳴谷應,震耳欲聾。 蒲牢太子萬料不到向揚內功如斯強猛,這次勁力從鐘口而入,未能卸開 ,已先傳到握住鐘環的右手,登時血脈劇震,恍如身遭雷殛,比火燒刀割猶 為駭人。他大驚之下,一條手臂已然麻木,風雷之威貫體而過,再也拿不住 銅鐘,手指一鬆,放開鐘環,銅鐘立時被雷掌所壓,落向蒲牢太子天靈蓋。 這銅鐘重達數十斤,在雷掌壓迫之下,直有千百斤之力,蒲牢太子腦袋便是 堅硬何如,也要頭骨盡碎,死狀慘不可言。 忽見一道身影飛閃而至,叫道:「三哥!」一掌拍出,立將蒲牢太子身 軀推出數尺。掌力方至,銅鐘已重重落地,「咚嗚」一響,泥沙飛散,土地 被撞得凹陷一尺有餘,當真生死一線。出手之人一臉凶相,正是狻猊太子。 蒲牢太子驟脫險境,不禁暗呼:「好險!」他身受威猛無匹的夔龍勁, 全身功力幾被銷盡,身子跌跌撞撞,頹然摔倒,想要撐著起身,卻是心有餘 而力不足,丹田一陣逆氣上湧,連噴了幾口鮮血,狻猊太子忙上前扶住。 向揚凌空一個旋身,穩穩落地,昂視四周,神駝幫諸人面上驚駭神情未 退,不自覺勒著駱駝韁繩。石娘子見了這等威勢,亦是暗自驚佩。 狻猊太子回頭望著向揚,道:「向兄武藝精深,令人佩服,在下來領教 幾招。」說著將蒲牢太子靠著銅鐘,站起身來,朝向揚緩步走來。向揚見他 全無懼色,心下暗讚:「這狻猊太子氣度穩重,看來不像蒲牢太子那樣容易 收拾。」當下也不怠慢,凝神運氣,掌心催聚九轉玄功真力,靜待狻猊太子 出手。 忽見石娘子上前一步,道:「向兄,莊中危急,盼請速戰速決。」這一 下可提醒了向揚,心道:「不錯,石姑娘是巾幗莊大莊主,卻受傷如此,又 被這些傢伙追趕到此,巾幗莊上的戰局只怕更加險惡,我可不能跟這些人拖 太久。」念及此處,當即搶先出招,一招雷掌直拍過去。 狻猊太子陡然停步,雙掌一合,口中沉聲唸道:「羯諦羯諦,波羅羯諦 ,波羅僧羯諦,菩提薩婆訶!」隨即雙掌疾推,眼中如現華光,揚聲大喝: 「南無阿彌陀佛!」 向揚猛覺一道雄渾勁力迎來,自己的雷掌剛勁登時如陷泥淖,鋒芒大減 ,不禁暗吃一驚:「這是什麼功夫?」不及細想,左掌加拍,雙掌併力,當 真是雷霆萬鈞之勢,狻猊太子微一吐氣,偏開身子,順勢將掌勁推向一側, 舉重若輕地避開雷掌攻勢,一個迴旋,揮掌反劈向揚胸膛。 雷掌威力被卸,向揚雖覺驚奇,卻也絕無畏懼,翻掌格擋來招,旋即還 掌。狻猊太子兩條手臂貫盡深厚功勁,與向揚一招一招拆將下來,竟不落下 風。但見拳掌來去,四條胳膊鬥在一起,漸漸散開一層氣網,兩人周身一尺 之地,青草均被壓迫得向外折倒。 睚眥太子眼見戰況激烈,哪能袖手旁觀,喝道:「姓向的,小心了!」 掌上隱發湧浪之聲,來勢輕重不定,乃是龍宮派掌法「藍濤神掌」。向揚見 他掌法頗為奧妙,不弱於劍法威力,心道:「這兩人比蒲牢厲害得多,可要 留神對付。」九通雷掌一掌掌擊出,以一敵二,仍是攻守自如。 狻猊太子所使功夫,乃是一位異僧傳授的佛門武功,稱為「大乘禪掌」 ,功法博大精深,溫而不烈,威而不猛,實是一門絕學。那僧人知悉狻猊太 子與其餘龍宮八太子個性不同,頗通禪機,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將這門掌法 傳授於他。狻猊太子修練多年,雖然未能盡解其中精要,武功卻已進步神速 ,猶在七太子睚眥之上,位居九龍太子之首,在龍宮派中僅不及掌門敖四海 ,功力非同小可。 他自學藝有成以來,便不再和派中弟子打劫船商,自行潛心修習,以期 精進。這日遇得功力非凡的向揚,一交上手,將「大乘禪掌」中的種種深奧 訣竅一一使出,兩人各出絕招,一時竟然不分軒輊。向揚打得興起,仰天一 嘯,雙掌陡然打得飛快,來去奔騰,氣勢大開,正是「雷鼓動山川」,一掌 猛過一掌,雷霆之勢無窮無盡,睚眥、狻猊知道厲害,各自使盡畢生功夫, 全力招架。狻猊太子以大乘禪掌的柔力抵擋,睚眥太子使一招「魚龍潛躍」 ,連發暗勁,硬接雷掌。 但聽連聲爆響,手掌拍擊之聲不絕於耳,一聲聲都如雷閃驚濤,驚心動 魄。狻猊太子尚能保全,睚眥太子竭力發掌,卻越來越是後繼乏力,但在雷 掌狂攻之下,卻又抽身不得,只有咬牙硬撐。 向揚內息鼓盪,九通雷掌分攻兩人,連綿不絕,眼見對手已全無還手之 力,睚眥太子更是汗出如漿,守勢漸弱,隨時要敗,心道:「三十掌之內, 你睚眥必敗無疑。」果然十掌過去,睚眥已然疲態畢現,全憑旺盛鬥志支持 著。 神駝幫幫眾見此情景,互相對望,忽地放聲大喊,乘著駱駝衝上前去, 各拔彎刀,齊往向揚攻去。石娘子喝道:「給我退下!」手中飛石陡然打出 ,鏗鏗連響,將眾人手中彎刀一一震飛。神駝幫諸人相顧駭然,慌忙退開。 狻猊太子心知萬難取勝,暗道:「今日便是捉不到石娘子也就罷了,需 得保全性命,再謀後算。」當下把心一橫,內力沉凝,叫道:「七哥快退! 」雙掌蘊勁,按上向揚雙掌,使上黏勁,將向揚掌力緩住,頓成比拼內力之 局。 睚眥太子已然精疲力盡,向揚掌路被狻猊太子接去,心頭一鬆,真氣不 繼,登時眼前花白,險些昏去,勉力躍開。狻猊太子見睚眥脫險,當即將全 身功力含於掌心,喝道:「我佛慈悲!」一身內勁赫然吐出,渾厚柔韌,剛 猛如九通雷掌,竟也被排開。向揚雙臂一震,情知這一下掌力深厚之極,不 能逞強硬接,略退一步,雙掌急撥向左右兩邊,將這道大威力分化開來,運 勁消解。 狻猊太子趁隙飛身躍離,一提蒲牢太子後領,將他送上馬匹,自己跟睚 眥太子也疾躍上馬,叫道:「向揚,在下今天認輸,咱門改日再來鬥過!」 向揚正凝氣化解大乘禪掌功勁,一時不及追擊,當下也不在意,朗聲道:「 在下隨時奉陪!」 龍宮三太子、神駝幫眾人疾奔而去,毫不停留。向揚調息半晌,血氣平 復,一望石娘子,見她面無喜色,便道:「石姑娘,剛才截不下他們,在下 到貴莊之後,自會再收拾他們,姑娘不必擔心。」石娘子將手中一枚小石收 入懷裡,說道:「向兄仗義相助,巾幗莊上下均感盛情,豈敢多有相求?」 向揚見她雙腿傷口尚在淌血,當即道:「石姑娘,妳先包紮傷口,我們 便趕到貴莊去。」說著便要撕下袍袖。石娘子卻已先行在袖子上撕了布條, 接著撕開大腿褲管,白皙的腿上血跡斑斑點點,傷勢實是不輕。 向揚見她毫不避嫌,當著他面前露出肌膚,怔了一怔,不禁有些侷促, 當下轉過頭去。石娘子恍若無事,逕自包紮妥當,站了起來,道:「走罷!」 十景緞(五十八) ================================= 石娘子的坐騎已被銅鐘所斃,當下和向揚共乘一馬,往巾幗莊馳去。石 娘子熟習騎術,坐在向揚身後,手無扶持,依然坐得穩當。 這馬是趙婉雁特地為向揚所選,神駿非凡,雖然載了兩人,仍是奔馳如 風。向揚控馬急奔,不久便見到山嶺間宅院綿延,正是巾幗莊。 石娘子遠遠望去,說道:「向兄,我們得從後山繞進莊裡,正門路上已 經被皇陵派守住了。」向揚不知路線,便道:「請石姑娘指引方向。」石娘 子道:「讓我坐在前面,我來控韁。」向揚便讓石娘子坐到身前,讓了韁繩 。他的騎術頗不及石娘子,馬蹄一行,雙手無處可放,登時有些身子不穩, 搖搖晃晃。 石娘子察覺向揚坐得不穩,回頭微笑道:「向兄,這樣可要摔下馬來的 。」向揚一陣尷尬,笑道:「在下不擅騎乘,讓姑娘見笑了。」石娘子道: 「不打緊。這麼著,你扶著我罷,搖搖擺擺的也不好快行。」 話雖如此,但石娘子乃是姑娘家,向揚心中為難,不知雙手往那裡擺好 。石娘子一回頭,見他神色不安,不禁好笑,道:「扶著我的腰就是了,還 想什麼?」向揚別無它法,只得輕輕按著石娘子兩側腰際。石娘子笑道:「 向兄,你方才大顯身手,何等威風,怎地現下輕手輕腳的?扶好罷,有什麼 好害羞的?」 向揚見她說來爽快磊落,毫不忸怩,也就安心,便穩穩扶著石娘子腰邊 。石娘子一聲呼叱,縱馬快奔,那馬撒開四蹄,往山間小路而去。 山中草木繁盛,樹叢茂密,一眼看來,實不容易騎馬通行。但石娘子熟 悉山中各處大道小徑,控馬奔馳山林,仍是來去自若。只是山路畢竟不利馬 行,甚為顛簸,向揚不自覺手上加力。石娘子打扮樸素,衣衫單薄,向揚指 掌緊貼她腰際,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腰間為控韁所做的施力,柳腰時展時縮 ,充分顯出她身體的柔韌健美。 向揚初時不覺,但每當馬匹行路震盪時,手上自然有此感覺,石娘子卻 似乎絲毫不知,不由得微感困窘,說道:「石姑娘,妳當真放得下心,全不 提防我有無其他意圖?」石娘子逕自策馬,道:「我看人還不至於太走眼, 你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否則何必救我?」 向揚聽她語調平淡,信任之意卻顯而易見,心下暗暗佩服,心道:「石 姑娘領導巾幗莊,果然自有其見識氣度。」方念及此,忽聞前頭一片嘈雜之 聲,似有多人正在交手。 石娘子催馬上前,越過一片樹叢,赫然是一片刀光劍影,數十人交相惡 鬥,劇戰不休,林子裡男多女少,顯然巾幗莊已居於下風。一個長髮女子手 持長棍,身法快捷靈動,連聲嬌叱,棍法密集如雨,著著精妙,領著眾女左 衝右突。然而敵人眾多,一時難以突圍。樹林中四處灑血,戰況激烈,景象 驚心動魄。 石娘子怒喝道:「賊子休要逞強,巾幗莊石娘子在此!」話聲未畢,右 手已打出一枚飛石,正擊中與那持棍女郎交手的一名壯漢面門,打得他鼻樑 斷裂,慘叫跌倒。那女郎回頭一望,見是石娘子,登時大喜,叫道:「大姊 ,妳沒事嗎?」這女郎便是巾幗莊二莊主凌雲霞。諸女見到石娘子,齊聲歡 呼,叫道:「大莊主!」 一名中年漢子搶上前來,一拳打向石娘子肩頭。石娘子右掌一翻,扣住 那人手腕,一收一甩,「砰」地一聲,將那漢子狠狠摔在地上,便即一動不 動,手法脆快無比,口中同時說道:「向兄,這些是皇陵派的人,我二妹可 能不易應付,要請你幫她一幫了。」向揚一點頭,道:「好!」一按馬背, 飛身而出,一個起落,立時到了凌雲霞身後,雷掌順勢發出,打得一名皇陵 派好手狂噴鮮血。 凌雲霞見了向揚,不禁一怔,一時會意不過來。石娘子縱馬奔來,道: 「二妹,這位向兄是任大俠的同門晚輩。」凌雲霞輕呼一聲,低聲道:「閣 下大名,可是叫做向揚?」向揚道:「正是在下。」凌雲霞面現喜色,揮棍 逼開對手,道:「多謝相援,令師妹華瑄姑娘也來到敝莊了。」 向揚大為驚喜,雷掌攻勢不停,道:「我師妹也來了?現下在貴莊中嗎 ?」凌雲霞道:「是,華姑娘和我三妹正守在莊裡。」石娘子左手打飛石, 右手連環拳掌,遠盡皆攻,一邊道:「三妹已經回來了?」凌雲霞棍路一掃 ,叫道:「昨晚回來了!」她這一棍出得狠,使足了內力,聲調不覺提高。 向揚和石娘子一加入戰陣,局勢立時改觀,皇陵派眾人節節敗退。領隊 之人眼見情勢不利,當下叫道:「諸位兄弟盡速退回,兩位師弟隨我斷後! 」眾人漸次退開,一邊阻擊巾幗莊諸女進逼。 凌雲霞道:「大姊,要不要追上去?」石娘子道:「這一隊人數雖眾, 卻無幾名高手,無謂多費手腳,先回莊裡鞏固防禦。」凌雲霞當即喝令眾女 救起受傷同伴,收隊回莊。 向揚見巾幗莊眾女行動明快,便如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傳令一出,立 依動作,心底暗暗喝彩,心道:「無怪乎巾幗莊以寡擊眾,尚能支撐,看來 她們著實在攻守戰陣上下了苦功。」 眾人自巾幗莊後門進莊,到了廳上,兩名少女當先迎了出來。左首那青 衫少女一見向揚,便衝了出來,一臉欣喜,歡叫道:「向師兄,向師兄!」 向揚一拍那少女肩頭,笑道:「師妹,妳也到啦!」華瑄眨著眼,道:「文 師兄找你過來的嗎?」向揚道:「沒錯,不過師弟在找任師叔下落,想來沒 那麼快到這兒。」 華瑄拉過旁邊那女子,道:「藍姐姐,這就是我說的向師兄,妳看!」 臉上一片興奮,像是要展示什麼難得的東西一般。那女子自然便是藍靈玉, 她今日都在領著諸女抵擋神駝幫的一波猛攻,剛剛才殺退對方,進莊休息, 一時沒想到當天華瑄對她說的話,當下只拱手道:「幸會。」 華瑄臉綻笑容,道:「藍姐姐,你看向師兄好不好啊?」藍靈玉茫然不 解,道:「什麼好不好?」華瑄道:「我那天跟妳說了啊,要把向師兄介紹 給妳嘛!」藍靈玉一愣,登時想起,臉上不禁微微一紅,笑道:「妳別胡鬧 啦,哪能這樣決定的?」說著不禁望了向揚一眼。 向揚笑道:「師妹,妳年紀輕輕,也想學人做媒麼?」華瑄笑道:「向 師兄,你謝不謝我?」向揚扣了下她的額頭,笑道:「小丫頭就愛亂來,妳 向師兄已經幫妳選了個師嫂啦!」華瑄「啊」地一聲驚呼,說道:「向師兄 ,你……你成親了?」向揚笑道:「那倒還沒,總要師弟師妹來喝喜酒才成 啊。那位慕容姑娘呢?我倒想見見未來的弟妹呢。」華瑄心裡一羞,滿臉通 紅,低聲道:「文……文師兄都告訴你啦?」 石娘子左右盼望,道:「四妹呢?不在莊中麼?」藍靈玉道:「四妹帶 了十幾人出去,跟龍宮派的狴犴太子動上了手,打到後山去了,妳門沒見到 嗎?」凌雲霞道:「我們只跟皇陵派的人打了一場,沒有看到龍宮派的。」 石娘子眉頭一皺,道:「這小妮子性子太直,別要中了敵人的詭計。二妹, 妳現下身子狀況如何?」凌雲霞微一運氣,道:「胸口有點氣窒,歇一歇, 還能打一陣。」 石娘子道:「好,妳且休息一陣。」望向藍靈玉,說道:「三妹,妳怎 麼樣?」藍靈玉道:「受了些小傷,不礙事的。」石娘子道:「好,妳跟阿 纓她們去接應四妹,千萬小心。」藍靈玉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向揚聽她說話中氣不足,便道:「藍姑娘,我想妳還是該歇息一下,對 方高手甚多,單憑鬥志是打不盡的。」藍靈玉握起雙戟,道:「要歇息,也 得先把四妹平安接回來。」 向揚忽然右掌一立,叫道:「藍姑娘,你先接我兩掌。」掌力一吐,直 拍藍靈玉正路。藍靈玉陡覺掌風迫人,難以硬接,心下暗驚:「這人內功如 此深厚!」當下旁躍避開,向揚左掌又已擊到。藍靈玉武功本不及向揚,久 鬥之下,氣力不足,這一掌避之不及,立被向揚按住右肩,不禁一呆。向揚 掌下凝力不發,道:「龍宮派九龍太子,至少有兩人能使出這等功力。藍姑 娘,巾幗莊外強敵環伺,如此情勢,萬萬不能再有逞強舉動。」 華瑄也道:「是啊,藍姐姐,妳剛才打了那麼久,再出陣實在太危險了 。若說要去接應楊姐姐,不如……」她本想自己出去找楊小鵑,忽然心念一 動,道:「……交給向師兄好了,向師兄武功很厲害,絕對沒問題的。」 藍靈玉見了向揚這兩下出手,知道他武功遠在自己之上,當下道:「好 是好,只是不知向兄是否願意幫忙?」向揚道:「這個自然,只是楊姑娘相 貌如何,得先知曉。」當下藍靈玉說了楊小鵑的衣著相貌,又叮嚀了山裡要 道,向揚記住了,當下乘馬出莊,再往莊後山中而去。 他在山中來回尋探,卻不見一人,繞至山林深處,依然如此。向揚暗暗 納悶,心道:「不如到龍宮派門人聚集處一探,瞧那狴犴太子是否回歸。」 當下便想縱馬繞道莊前。奔出不遠,忽見密林兩旁竄出數人,各持兵刃,叫 道:「來者何人?快快報上名來!」 向揚勒馬停下,見每人均是龍宮派裝束,當下道:「狴犴太子可在?在 下剛剛見過蒲牢、睚眥、狻猊三位,正想順道拜訪狴犴太子。」當先一人高 舉手中鋼叉,叫道:「四太子剛剛戰勝凱旋,沒空見你,你是何人?再不通 名,先將你拿下了!」 那人話才出口,向揚已飛身離馬,九通雷掌連珠打出,將一眾龍宮弟子 盡數打倒,道:「對不起得很,在下可要自行通過了!」翻身上鞍,續往前 行。龍宮派諸人武功和他天差地遠,一掌拍下,均皆吐血倒地,哪能反抗? 向揚聽那人說狴犴太子得勝,雖不知真假,卻不免暗暗憂心,當下更是 快馬加鞭,要繞出後山。行出里許,忽聽一絲細微笛聲自遠處樹間傳來,蕩 人心神,說不出的詭異奇幻,隱隱又傳出男子的笑聲。 他疑竇大起,控馬馳近,聽那笛聲極是美妙,卻不似正道,曲調頗有勾 引人心之意,一陣低微的女子喘息自樹叢後斷斷續續地傳出,更是引人遐思 。忽聽一個男聲說道:「康姑娘,久聞妳的琵琶是罕見絕藝,何不與康兄弟 合奏一曲,讓我等與楊四莊主同享歡樂?」此言一出,又傳出一陣附和轟笑 之聲。一個嬌媚的女聲道:「先讓家兄盡興,奴家再行獻醜不遲。」 只聽先前那少女拼命止喘,叫道:「你們……你們這些惡賊,就算你們 再怎樣……再怎樣耍花招……本姑娘……我……呃嗯……啊!」一聲衣服撕 裂之聲響起,接著又是一陣男子的獰笑聲。 向揚聽在耳裡,不覺心驚,心道:「楊姑娘落在皇陵派康氏兄妹手裡了 嗎?」他下馬上前,藏身樹後察看。 只見一個俏麗少女躺在林間亂石之中,四肢不停扭動,臉上神情滿是羞 恥難耐之色,上身只著一件白色襯衣,地上有一件撕碎的淡黃衫子,正是巾 幗莊四莊主楊小鵑。一群男子和一名美艷女子圍著她,一名短鬚男子吹著鐵 笛,瞇著雙眼,滿是邪意。眾人中一人衣著華貴,腰束龍紋帶,想是龍宮太 子之一。 那龍宮太子伸手去摸楊小鵑臉蛋,笑嘻嘻地道:「楊四莊主,妳的皮膚 可真嫩,可比我們那些宮女還要細緻。出了這麼多汗,妳快受不了了吧?」 楊小鵑大羞,邊推邊避,卻似乎全身無力,難以起身,手上也無甚力道,罵 道:「狴……狴犴……你卑鄙……啊啊……不……不要碰我!」 狴犴太子低下頭去,笑道:「方才妳打了我一彈,現下換我來還妳一彈 。不過呢……這一彈會讓妳舒服透頂的……」說著一隻手去摸楊小鵑腰帶, 伸出舌頭,要往她臉頰舔去。楊小鵑掙扎閃避,但在笛聲催誘下,卻是身不 由主,急得淚水盈眶,叫道:「不要!」 驀地一聲暴喝傳來:「狴犴,滾開!」一道凌厲掌風鋪天蓋地捲至,猛 然擊向狴犴太子後心。狴犴太子正要逞欲,驟覺背上巨力壓迫,霎時間駭然 失色,不及回頭,連忙縱起閃避,叫道:「什麼人?」 話才說出,陡聽轟然聲響,一回身,已看清來者是個青年,左臂環抱楊 小鵑,右掌所對之處,地面已現出一個坑洞,沙塵冉冉,掌上威力之大,可 想而知。楊小鵑一時未能反應,一雙俏目怔怔地仰望著向揚。 十景緞(五十九) ================================= 向揚這一出手,立時技驚當場,眾人無不駭異。那吹笛之人正是康楚風 ,眼見向揚前來干預,當即停曲,上下打量著向揚。 楊小鵑被向揚輕輕摟住,身子突然一陣燥熱,不禁輕聲喘氣,迷迷糊糊 地看著向揚。但聽向揚怒聲喝叱:「狴犴!你龍宮派雖然是明著打劫,好歹 是武林一大門派,你身為九龍太子之列,江湖聞名,竟然如此無恥,算什麼 男子漢?」 狴犴太子面現傲色,說道:「小子,你是什麼東西,敢在這裡教訓我? 這小丫頭是咱們擒住的,你想嚐嚐,也不用搶,給我磕三個響頭,便讓你玩 一玩,倒也不是不成。」向揚見他言語狂傲,毫無愧色,心下更是憤怒,喝 道:「且看你有沒有這等份量!」右掌一提,催動九通雷掌,一掌拍出。 狴犴太子方才躲開了向揚一擊,心中雖然對其掌力頗為吃驚,卻也對自 己功力甚有自信,心道:「這小子功夫雖然不差,但瞧他年歲,造詣定然有 限,不足為懼。」這次毫不閃避,使動藍濤神掌,一招「巨鯨掀海」對去。 雙掌一交,向揚退了一步,左臂暗暗一緊。楊小鵑輕呼一聲,心中大急 :「唉,這人是誰?打不過狴犴,還出來做什麼?」狴犴太子心覺對方掌力 雖然不弱,卻仍不及自己功力深厚,心中暗喜,叫道:「不自量力的小子, 要你知道龍宮四太子的厲害!」猱身上前,雙掌重疊,使足功力擊到。 忽聽向揚一聲大笑,隨即喝道:「狴犴太子啊,跟狻猊太子相較起來, 你這點本事實在微不足道!」右掌運起八成玄功,掌勢如雷霆大作,「砰」 地一聲大響,和狴犴太子拼了一掌。向揚試了狴犴一掌,已知他功力平平, 比之狻猊、睚眥均大有不如,八成功力足以取勝。果不其然,狴犴太子托大 迎擊,哪知這一掌威力大不相同?霎時之間,狴犴太子渾身一顫,掌力被雷 掌功勁所制,猛然逼回自身,力上加力,身子如斷線風箏般震飛,「磅」地 重重跌落在地,臉上驕態已轉為一片驚駭,掙扎幾下,便即不動。 康楚風等相顧失色,不自覺都退了幾步,卻有兩名老者越眾而出,目光 緊緊盯著向揚,一言不發,忽爾飛身撲上,四隻乾枯手掌朝向揚抓來,招式 狠辣,手指均套彎鉤,一及身便要扯去大片皮肉。向揚抱著楊小鵑避開攻勢 ,心道:「這兩老武功倒比那狴犴更高,卻是何人?」 兩老面罩寒霜,爪勢連綿,鋼鉤飛舞,如同萬道銀光四下飛竄。向揚正 待反擊,忽聽楊小鵑斷斷續續地道:「別……別跟他們耗……唔……莊裡… …莊裡……嗯……有他們的人……混了進去……快……回去……」她語音雖 弱,卻滿是親暱聲調,便如跟情人耳鬢細語一般。向揚這才發覺她衣衫盡濕 ,身上一股濃郁香氣直飄出來,不禁一怔,耳聽得巾幗莊中混入了奸細,一 時不及多作遐想,拔身高躍,落在一株松樹橫枝上,一起腳,便要奔離。 忽聽一曲琵琶聲起,一旁的康綺月奏起「狂夢鳴」,嬌聲道:「這位公 子,何以走得這般急切?奴家可捨不得呢!」曲聲淫艷多端,風華萬變,向 揚心中一亂,竟然沒提足真氣,踏了個空,落下樹來。但他何等身手,一個 定神,便穩穩落地。康綺月媚笑道:「公子,不走了麼?」指下媚惑之意大 增,要讓向揚陷於「狂夢鳴」亂象之中。 向揚眼前一花,腦中微感暈眩,不禁大驚,心道:「這女子定然是皇陵 派康綺月了,素聞她擅以音律亂人心智,果然詭異!」他對樂律一竅不通, 不知從何抵禦,才聽得一聽,便覺筋骨酥軟,鬥志大減。兩名老者見向揚神 情微現恍惚,意欲趁機出手,但自己同樣處在「狂夢鳴」誘惑之下,雙手擺 出架勢,卻無論如何不想出招。 但聽康綺月語音嬌媚,膩聲道:「好郎君,你快來嘛,讓奴家好好伺候 你……」向揚低哼一聲,身子微微顫動。一名皇陵派弟子卻先忍不住,喘呼 呼地奔到康綺月背後,放聲大叫:「師姐,我要……我要!」雙手探出,拼 命捏著她豐盈的兩乳,口中不住怪叫。康綺月毫無慍色,反而隨之呻吟,一 邊奏曲,一邊大放春聲,嬌聲喘道:「好師弟,你來吧……唔唔,對了…… 哦……啊……郎君,你也來嘛……嗯,啊哈……」 康綺月手下大彈艷曲,口裡放蕩淫叫,林中男子一個一個都要忍受不住 ,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康楚風面帶微笑,看著向揚,心道:「這小子看來不 懂音律,定然抵擋不住妹妹的『狂夢鳴』,還不手到擒來?」 果見向揚雙目緊閉,臉上神色掙扎許久,便要將楊小鵑放在地上。楊小 鵑雖也聽得臉紅心跳,卻因是女身,不至為其所惑,眼見向揚克制不住,不 禁心急,連忙道:「你……你別被她……呃……啊……」卻聽笛聲響起,康 楚風一齊合奏,那「狂夢鳴」更增淫靡放浪,楊小鵑登時說不出話來,害羞 莫名,不覺閉上眼睛。 向揚緩緩蹲下,放下了楊小鵑,雙手懸在半空。康綺月嬌聲道:「郎君 ,你……你先來跟奴家好過,再與那丫頭玩嘛……」楊小鵑心中一陣迷亂, 在「狂夢鳴」誘惑之下,竟然無心反抗,不住嬌喘,星眸半睜,望出來一片 迷濛,向揚的身影也是一片幻彩。 就在這一片蕩意之中,驀地向揚奮然站起,昂首長嘯,喝道:「不知羞 恥的妖女!這等邪魔歪道的技倆,也敢拿出來賣弄!」雙掌貫力,使足九通 雷掌厲勁,猛一拍手,轟隆巨震陡然爆發,恍若天雷響鳴,登時將鐵笛琵琶 合奏之音蓋過,如同一個大鐵錘擊在眾人心口,前一刻的淫邪放蕩一掃而空 ,除了向揚一人,盡皆錯愕驚異。 康綺月呆呆地一撫絃,琵琶上竟然每一條絃都已被震斷。康楚風身子一 晃,手掌顫抖,「鏗」地一聲,鐵笛落地。康氏兄妹奏曲之際,被向揚雷掌 互擊的巨響出乎意料地截斷,危害之烈,實非旁人所能想像,氣息翻騰,兩 人各自「哇」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向揚這一下雷掌相擊,也震得雙臂發麻,心裡暗叫:「好險!」他無法 循樂理破解「狂夢鳴」,腦中只留一點清明之際,急中生智,意圖以雷掌聲 威掩蓋其音,竟然一舉奏效。但這一下也平白耗去他不少真力,自己承擔九 通雷掌威力,豈能易受? 眼見狂夢鳴已破,向揚立即抱起楊小鵑,叫道:「不奉陪了!」內勁一 提,發足便奔。兩名老者錯愕之餘,竟沒想到再行追擊。 向揚橫抱楊小鵑,飛奔如風,低聲道:「楊姑娘,你還好嗎?」楊小鵑 不喘著氣,昏昏沉沉地囈語:「好熱……你……你是誰?我……我要怎麼叫 你?」向揚道:「我叫向揚,有位華瑄姑娘到妳們莊上吧?我是她的師兄。 」楊小鵑嗯了一聲,低聲道:「是……師兄?唔……師兄……師……兄…… 嗯……」說著身子微一抽搐,大聲呻吟。 向揚見她有些神智不清,暗暗擔心,問道:「楊姑娘,妳受傷了嗎?」 楊小鵑呼吸急促,滿臉紅潮,低聲道:「康楚風……他……他……他給我下 了藥……」 康楚風性喜漁色,面對楊小鵑這樣一個俏麗少女,豈會捨得下毒藥?向 揚一看楊小鵑神情,頓時明白,這藥自然是極厲害的春藥,當下道:「馬上 就回到巾幗莊了,妳忍著點,這種藥不難解的。」 楊小鵑呻吟幾聲,忽然一陣掙扎,伸手摟著向揚脖子,哀聲道:「好熱 ……我好熱喔……向……向哥哥……你快救我……我要死了!」她這一摟, 臉蛋便離向揚近了不少,向揚鼻中一陣香氣直透進來,不禁心神一蕩,連忙 凝神克制,輕聲安慰道:「楊姑娘,妳放鬆些罷,不會有事的。」楊小鵑一 雙眼睛半開半閉,柔得像是要融出水來,聲音越來越是引人遐思,哀求一般 地道:「向哥哥,我真的受不了了啦……我要……我想要……」 她每一開口,便是一股蘭馨氣息吹在向揚臉上,嬌軀更不斷緊挨著向揚 身體,全身上下都極盡挑逗,一張俏臉卻又是天真純潔,滿是無辜的神情, 只弄得向揚心跳不已,不敢多看,一心趕路,心道:「今天幾場打鬥下來, 倒是這小姑娘讓我最緊張,可比睚眥、狻猊更甚。再不快回到巾幗莊,可真 糟糕之極了!」 十景緞(六十) ================================= 但聽得楊小鵑嬌啼不斷,向揚明知她身受藥力迷亂,並非有意誘惑自己 ,卻又偏偏非抱著她不可,懷裡抱的、耳裡聽的、面前聞的,無一不是可愛 之至,這份考驗之嚴酷,當真非同一般。 一路上心猿意馬,好不容易巾幗莊映入眼簾,向揚這才鬆了一口氣,低 聲道:「楊姑娘,我們到啦!」楊小鵑茫然不知,唔嗯幾聲,道:「到了… …哪裡啊?」向揚道:「自然是巾幗莊了。」楊小鵑呻吟一聲,朝向揚身子 靠去,低聲道:「我……我回家了?」向揚道:「是啊,妳的姐姐們會照顧 好妳,很快就不會難過了。」 楊小鵑兩手搭著向揚肩膀,臉蛋靠在他頸邊,嬌聲道:「我要你照顧我 ,好不好……好不好嘛?」向揚心裡怦然一跳,道:「有石姑娘他們就行了 ……」忽覺頸上一陣柔軟觸感,楊小鵑正陶醉地吻著,一邊道:「我要你照 顧……我……嘛……嗯……」向揚大為困窘,只得道:「好,好!妳別胡思 亂想,回去上床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啦。」 楊小鵑抬頭望著向揚,慵懶無力地道:「那……你要……跟我一起上床 哦……」這話一出,向揚腳下登時踩了個滑,差點跌跤,一看楊小鵑,那水 汪汪的雙眼滿是期待之情,令人一望如醉,連忙避開不看,心道:「罷罷罷 ,看來我還是閉嘴的好。」 尋到巾幗莊後院,尚未入莊,便聽得莊中一陣廝殺喧嘩。向揚心中一凜 :「莊中出事了?」提氣一躍,翻過後院石牆,疾步趕入莊中。才一進門, 一道刀光赫然迎面劈來。向揚一腳飛起,正踢中那人小腹,將偷襲之人連刀 一齊踢出丈許,定睛一看,卻是一名神駝幫的刀手。向揚不加理會,逕自衝 出走廊,只見廊上十來人交相酣戰,顯然皇陵派、神駝幫、龍宮派已攻入莊 內。 忽聽一聲慘叫,一名巾幗莊女弟子被一刀砍中腰際,倒地不起。向揚大 怒,喝道:「惡賊,休得逞兇!」飛步趕上前去,左手環抱楊小鵑,右掌一 拍,一招便將那皇陵派門人擊斃。 向揚沿著長廊向大廳衝去,一路上雷掌連發,來去疾逾風雷,當之者非 死即傷。衝殺到一個轉角,忽聽兵刃交擊之聲繁密異常,卻是藍靈玉舞動雙 戟,正和三名龍宮弟子纏鬥不休,一見向揚和楊小鵑,又驚又喜,揮戟格開 當頭劈來的大刀,叫道:「向兄,四妹怎麼了?」藍靈玉武藝純熟,身旁圍 的敵人著實不少,向揚單掌開路,一時未能接近,叫道:「楊姑娘中了康楚 風的邪藥,並沒受傷。藍姑娘,咱們先併力殺出。」 藍靈玉吃了一驚,叫道:「我知道了!」兩根短戟圈轉攔劈,一招「飛 燕顧盼」,戟鋒在身旁疾劃兩圈,逼開三名敵人,縱身衝出,往向揚這邊靠 來。向揚打起精神,使動九通雷掌,擊刀劍鋒刃立折,中人身筋脈摧斷,接 連擊倒七八人,和藍靈玉聚到一路,會合一路上的巾幗莊諸女,慢慢往廳堂 而去。 楊小鵑依偎在向揚懷裡,低聲嗚咽道:「向哥哥,我好熱……身體…… 身體要燒起來了……」向揚聽她不再口出蕩語,神智卻越來越是迷糊,周身 火熱,不禁心驚,輕聲安慰道:「別慌,馬上就沒事了。」一掌拍中身旁殺 上的黑衣漢子,向藍靈玉道:「藍姑娘,再不幫楊姑娘化去藥力,只怕對她 身子有損。」 藍靈玉也是大為焦急,當下道:「向兄,你武功比我高得多,這要請你 幫忙了。」向揚道:「怎麼幫法?」藍靈玉道:「從這兒去左轉,便是藥房 ,裡面有一罈標示『定心散』的,用大量清水給四妹服下,便能化解。」向 揚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當下揮掌震開週遭諸敵,往藍靈玉所 說之處搶去。 楊小鵑滿身大汗,已是昏昏沉沉,呻吟聲中顯得甚是痛苦。向揚不敢耽 擱,掌下內力使得十足,當者披靡,心道:「事關緊急,縱然耗些真力,也 管不得了。」 到得藥房,兩名神駝幫的壯漢跟著追了進來,大呼殺上。向揚揮掌了結 兩人,迅速關上房門,心道:「隨時會有敵人攻來,動作得快。」當下將楊 小鵑置於一張長椅上,在藥櫃裡左尋右找,只想快快見著「定心散」三字。 耳聽門外呼喊四起,向揚心中異常急切,一心要盡速解救楊小鵑,好出 去支援巾幗莊諸女。驀地一聲大響,房門被一人衝破,一見向揚在內,不由 分說,立時撲上,雙掌齊至,威勢極之猛惡。 向揚陡覺勁風襲體,迅即回身出掌,四掌相對,那人震飛一步,甫一落 地,腳下一蹬,又已攻上。向揚看清那人面貌,見是一個長鬚男子,服色是 皇陵派,暗道:「這人功力了得,不知是何人物?現在沒空跟他糾纏,得速 戰速決!」當下不惜耗勁,「夔龍勁」遽然出擊,右掌出招靈動多端,猛不 可當。 這夔龍勁收發由心,威勢磅礡之餘,更是暗藏巧勢,勁剛行柔,比之尋 常雷掌直擊,更是難防難擋。那人瞧出招數厲害,駭異之下,一個側翻閃開 ,出掌反擊。向揚側身轉掌,陡然穿過他雙掌之間,印在他胸膛之上,內勁 迸發。 忽聽一陣乒乒乓乓的破碎之聲,那人哀嚎一聲,頹然倒下。向揚卻大吃 一驚,叫道:「不妙!」回頭一看,藥櫃中的罈子罐子,已被那人掌風打碎 了不少。向揚這一下避開對方掌力,同時以重手法將其一擊斃命,固然高妙 非凡,然而壞就壞在這一避,這人的一雙掌風都打在了向揚身後,雖然威力 已弱,但離藥櫃太近,仍擊碎不少瓶罐。 向揚不禁叫苦,心中暗叫:「可千萬別把那定心散也打碎了。」連忙上 前尋看,豈料天不從人願,方才找不到定心散,現下卻是一望便見,一片碎 瓦上正貼著「定心散」三字的紙條,跟其他幾罈藥散混在一起,灑在櫃上、 地上。 向揚叫道:「慘了!」心下又急又氣,重重在架子上一拍,沮喪已極。 耳聽楊小鵑不住呻吟,無論如何得有解藥不可,當下心中抱著些許希望,只 盼其他罈子之中,尚有一兩罈的定心散。然而一罈罈尋將過去,定心散卻再 也沒有了。 向揚嘆息一聲,一顆心直沉到了谷底,心道:「現下可怎麼救楊姑娘? 」正自思索無計,忽聽門外傳來石娘子的喝咄聲,緊跟著兩道人影先後跌進 房來,立足不定。向揚順手出掌,正打在兩人背上,替石娘子收拾了兩個對 手,叫道:「石姑娘!」 石娘子進得房裡,一眼瞥見楊小鵑躺在長椅上,當下道:「方才三妹都 告訴我了。服下定心散了麼?」向揚搖搖頭,指著先前那人屍身道:「還沒 找到藥,便被這人打碎了罈子。」 石娘子眉頭一皺,趕到藥櫃前一看,果然一片凌亂,再到楊小鵑身旁, 一搭脈息,摸了摸她前額,閉目不語。 向揚大為擔心,問道:「石姑娘,楊姑娘她現在如何?」石娘子嘆了口 氣,低聲道:「現下沒有定心散,要救四妹,必須另外調藥,雖然不難,卻 也得花上三個時辰。四妹……四妹現在氣血翻騰的厲害,只怕連一刻鐘也撐 不到。」 向揚呆了一呆,顫聲道:「這麼說……救不了楊姑娘了?」石娘子默然 片刻,忽然往向揚一望,說道:「向兄,你若能幫忙,就救得了。」向揚一 怔,道:「卻是如何?」 石娘子抱起楊小鵑,對向揚道:「我這個四妹,心直口快,沒什麼心機 ,日後一時可能會有些承受不了,希望向兄好好待她。」說著將楊小鵑送到 向揚面前,向揚心下不解,自然而然的接過,忽然明白石娘子所說之意,連 忙叫道:「不成!」 石娘子道:「什麼不成?」向揚道:「妳要我跟楊姑娘……跟她……」 石娘子點點頭,低聲道:「不錯,我就把四妹交給你啦,否則她也活不成。 」向揚叫道:「萬萬不能!」石娘子沉聲道:「向兄,我信得過你是位君子 ,才將四妹交付給你。你若不跟四妹……交合……她就要死了。我是她結拜 大姊,她的心思我很清楚,她不會怪你的。」 向揚低頭看著楊小鵑咬牙呻吟的神情,心中不忍,低聲道:「楊姑娘跟 我才見面多久?這……這對她太殘忍了。」石娘子低下頭去,道:「我不多 說了。你若想救四妹,現在快跟我來。」說著快步出房。向揚又看了看楊小 鵑,心中徬徨莫名,卻也只得先跟上去。 廊上敵群已清,石娘子迅速帶著向揚來到一處小房間,在牆上扳了扳, 幾塊地板倏地翻開,露出一個方洞。石娘子低聲道:「下面是個地窖,你們 在這裡……在這裡行事,不會被敵人發現。四妹藥性消除之後,便掀開機關 上來,速速到廳上來。」向揚站在地道前,低頭望著黑沉沉的地窖,不發一 語。 ====================================================== << 未完,請看下篇 >> 上我情色網 - UpMe.net https://upme.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