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的故事4


(七)

看了這間陋室之後,O如實地向勒內描述了它,勒內為此提出一個建議,這個建議將極大地改變她們倆的生活,勒內的建議是讓傑克琳搬去與O同住。令傑克琳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的原因不是別的,僅僅是因為她的家庭。

其實,在這裡使用「家庭」一詞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它是一個家族、或者不如說是一個部落。祖母,母親,姨娘,還有一個女僕°°一共是四個歲數在五十到七十之間的女人,成天吵吵鬧鬧,濃妝艷抹,裹在瑪瑙飾物和黑色絲衣裡面,早晨四點鐘就爬起來在聖像昏暗的紅光下哭泣和哀訴,整天陷在紙煙的煙霧之中。

這四個女人淹沒在茶杯的叮噹亂響和刺耳的叫罵聲中,而她們所使用的語言,正是傑克琳恨不得拿出半條命去忘掉它的語言°°她竟然會聽憑她們的指使,僅僅聽她們說話,甚至僅僅來看看她們都像是在發瘋。每當傑克琳看到她母親在喝茶之前把一塊糖抓起來扔進嘴裡,就會放下她自己的杯子,回到她那間落滿灰塵的房間去,把她們三個撇下不管,撇開她祖母、母親和她母親的妹妹,和她們那洩黑的頭發,皺在一起的眉毛,她們那睜得很大大的像雌獸一樣失神的眼睛°°而在那間既作她母親的臥室又充當客廳的房間裡,還有第四個女人,那個女僕,跟她們三個是一樣的貨色。

她逃跑似的在背後砰地一聲摔上門,而她們還在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舒拉,舒拉,小鴿子」,這一切,簡直和托爾斯泰小說中描寫的情形一模一樣。她的真名並不叫傑克琳,傑克琳是她的職業用名,是為忘記她的真名而起的名字。就用這個名字,這個陰鬱而溫柔的小女人站立在法蘭西的陽光之下,站立在一個實在的世界中,在這裡,男人與你結婚之後不會從此消聲匿跡,就像她從未謀面的父親那樣,他消失在北極廣闊的荒野之中,至死沒有回來。

她的相貌和他十分相像,她對此懷有一種既生氣又滿意的複雜心情。她有著他的頭髮和高顴骨,他的膚色和他微微斜視的眼睛。她唯一感激她母親的一件事是,她給了她這麼一個金髮魔鬼作父親,這個用冰雪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用粘土造出來的魔鬼。

令她憤憤不平的是,她母親那麼快就忘記了父親,跟別人私通,並且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同那個她們不認識的男人生下了一個深色皮膚的小姑娘,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名字叫作娜塔麗。現在她已經十五歲了,只在假期才來探望她們。

她的父親從沒來過,但是他為娜塔麗提供了在離巴黎不遠的一所大學預科學校求學所需的食宿費用,並按月給她母親寄來一點錢。靠著這點錢,那三個女人外加女僕°°甚至包括傑克琳°°維持著生活,日子過得窮歸窮,但閒散和像在天堂裡一樣。

傑克琳做模特兒掙的錢,除了買她自己的服裝和內衣、鞋子、長裙°°這些全是從最新潮的商店買來的,儘管因為她是模特兒可以打些折扣,仍昂貴得驚人°°全都被這個家庭血盆大口似的錢袋吞噬了,只有上帝才會知道,究竟那些錢到哪裡去了。

當然,傑克琳可以找到一個能供養她的情人,她並不缺少這種機會,事實上她也確有過一兩個情人。至於說到她找情人的原因,比較次要的一個是她真的喜歡他們,而不是完全不喜歡他們;比較重要的原因是她要向自己證明,她有喚起一個男人對她的慾望並使他愛上她的能力。

她的第二個情人是個有錢人,他曾送給她一枚非常可愛的淺粉色的珍珠戒指,她把它戴在左手上。她拒絕和他同居,因為他不原同她結婚。她最終離開了他,並不太後悔,只是慶幸自己沒有懷孕(她曾以為自己情孕了,那幾天真是擔驚受怕,度日如年)。不行,和情人同居是丟臉的,而且會影響未來的機會,那樣做豈不是去重蹈母親和娜塔麗父親的覆轍,這是絕不能考慮的。

然而和O同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傑克琳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那就是謊稱搬去和一位女友同住,以便和她分攤住房費用。O的作用是雙重的,一重是扮演供養或幫助勒內所愛的姑娘的角色;另一重是扮演為傑克琳提供道義上的保護的角色。這第二重角色同第一重角色在理論上是對立的。

勒內的存在並未成為這一安排的正式組成部分,但有誰知道在傑克琳的決定背後有沒有勒內的影子呢?也許勒內的存在才是她接受這一建議的真正動機。事情最後竟鬧到了這種程度,要由O本人,而且還是由她一個人向傑克琳的母親講出這件事。

當她站在那個女人面前講出這些話而她一再感謝O對她女兒的情義時,O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她極其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是在扮演叛徒和間諜的角色,她感到自己就像是某個犯罪集團派來這裡的使者。

與此同時,在內心深處,O不斷地否定著她的任務,否定著把傑克琳帶到自己家裡去的真正原因。是的,傑克琳要搬到她那裡去,但是自己絕不能,絕不能全部接受斯蒂芬先生的計劃,把她交到他的手中。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按照勒內的要求,傑克琳住進了那間他謊稱是他的臥室的房間(這裡說「謊稱」是因為他從來都是在O的大床上睡覺的)。

在她搬進O的住宅後不久,O驚奇地發現,自己完全被不計一切代價佔有傑克琳這一燃燒般的慾望纏住了,即使為達目的的不得不把她交給斯蒂芬先生也在所不惜。

她自我解嘲地想,不管怎麼說,傑克琳的美麗是足以保護她自己了,再說,我為甚麼要管這麼多呢?如果她不得不經歷我所經歷過的一切,那又怎麼樣呢,真有那麼可怕嗎?她雖然不願承認,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想像著,要是能夠看到傑克琳在自己身旁,像自己一樣的渾身赤裸,楚楚可憐,那該是多麼甜蜜呵。

傑克琳已經完全徵得了她母親的同意。她搬進來的那個星期,勒內顯得格外熱情,每隔一天就請她們去吃晚餐,帶她們去看電影。奇怪的是,他選的片子都是偵探故事片、販毒故事片和有關白奴(白種女人淪為娼妓)的故事片。

他總是坐在她倆中間,溫柔地握著她們倆的手,一言不發。但是,每當銀幕上出現暴力鏡頭時,O就會看到他在觀察傑克琳表情的細微變化,他看到的只有一種表情,就是嘴角微微向下撇的厭惡表情。

電影散場以後,他用那輛帆布頂的汽車送她們回家,他們把篷頂搖下來,把汽車車窗也搖下來。車速和夜晚的風把傑克琳濃密的金髮吹到她的臉頰上,吹到她窄窄的前額上,甚至吹到她的眼睛裡。她甩甩頭,使頭髮恢復原樣,像男孩子那樣用手梳攏頭髮。

一旦她與O同住,又接受了O是勒內的情人這個事實,勒內的放肆言行在她眼裡似乎就是十分自然的了。當勒內假裝進她房間去找他放在那裡的東西時,她一點也沒有受到驚嚇。然而O知道他是假裝的,因為是她親自倒完了那個荷蘭式大寫字台的每個抽屜,那張寫字檯設計精美,隔層上鑲著皮邊,平常總是敞開的,完全不像勒內的為人。

他為甚麼會有這樣一張寫字檯?他從哪兒弄來的?它那極為雅致的外形和淺色的木質,在那間略顯陰暗的房間裡,造成了一種豪華的格調。那房間向北俯視著後院,有著鋼灰色的牆壁和冰冷的打著厚厚的蠟的地板。

這一切同那間向著塞納河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間房子令人感到賞心悅目。這種對比可以造成一種效果:傑克琳在那裡住久了一定會感到不快活,於是會願意和O共同分享那間向陽的房間,願意和O同床共枕,就像頭天她已經同意跟她共用洗漱室、廚房、化妝品、香水並且共同進餐那樣。

在這一點上,O想錯了。傑克琳對於一切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情有獨鍾°°例如那枚粉紅色的珍珠戒指°°而對一切不屬於她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即使她住進一座宮殿,也一定要等到有人告訴她這個宮殿是她的,並出示公證的契約證明了這一點之後,她才會對這宮殿產生興趣。

她根本就沒注意到那個灰色的房間是不是令人愉快,她最後上了O的床也不是為了躲開那個房間。她同意這樣做也不是為了對O表示感謝,因為她沒覺得應為此感謝O。

可是O卻一直以為她這樣做是對她為她提供了住房心懷感激之情,並且陶醉在這種想法之中,也許她只是以為自己陶醉於其中。其實傑克琳只是喜歡快樂的感覺而已,她還認為,從女人身上得到這種快樂是既有益又快活的。在一個女人手裡,她可以隨心所欲,不會有任何危險。

自她搬過來之後,是O幫助她把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整理好的。就在她搬過來的第五天,也就是在勒內第三次請她們吃晚餐之後,他在十點鐘左右把她們送回家,然後就離開了(另外兩次也是如此),她徑直走到O的門口,全身赤裸,因為剛洗完澡,顯得渾身濕漉漉的,她問O:

「你能肯定他不會回來了嗎?」

接著,沒等O回答就爬上了她的大床。她允許O吻她,撫摸她。她閉上眼睛,對所有的撫摸都不做回應。一開始她輕輕地呻吟著,比耳語還輕微,然後呻吟聲漸漸增高,直到叫出聲來。

她癱在床上睡著了,雙膝分開,兩腿伸直,上半身稍稍歪向一邊,雙手張開,全身沐浴在粉紅色台燈的亮光之中,在她雙乳之間有一點汗跡在閃著微光。兩個小時之後,當O再次要她時,在一片黑暗之中,傑克琳沒有抵抗,只是喃喃著:

「別把我弄得太累了,我明天早晨還要早起呢。」

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傑克琳除了斷斷續續的做模特兒,又投入了一種更耗費精力而且前途未卜的事業:在電影裡演一些小角色。她是否為此感到自豪?她是否認為這是使她成名的第一步?這一切還很難說。每天早晨,她總是強迫自己從床上爬起來,她的情緒看上去是憤怒多於熱情。

洗了澡,很快地化好妝,早餐她只喝一大杯咖啡,那是O匆匆為她煮好的,然後她允許O吻吻她的指尖,只還報她一個機械的笑臉和一副怨恨的表情。O在她那件白色駱毛浴衣裡顯得十分嬌柔慵懶,她雖然梳了頭洗了臉,可一副準備回到床上去的樣子。其實事情並非如此,O至今還沒有勇氣向傑克琳解釋這一點,實際上,每天當傑克琳去B區的攝影棚拍電影時,也就是孩子們上學校和白領工人上班的時候,O也開始穿戴整齊,而過去在這個鐘點裡,她的確是在家裡消磨時間的。

「我派我的車去,」斯蒂芬先生說過,「把傑克琳送到B區,然後去接你。」

於是,O發現自己每天早上當太陽還在正東方時就已來到斯蒂芬先生的住處,院牆還隱在涼爽的陰影之中,但在花園裡影子已經開始越變越短了。

在波利蒂路上,清晨的清掃工作尚未完成。娜拉,那個混血種的女僕,把O帶進那間小臥室。就是在那裡,在她來到這所住宅的第一個晚上,斯蒂芬先生曾把她單獨留在那裡睡覺、啜泣。這位僕人等著O把她的手套、皮包和衣服都放在床上,然後把它們拿去,當著O的面放進一個只有她一個有鑰匙的壁櫃,然後她遞給O一雙亮皮高跟鞋,穿上它們走路會在地板上敲出「卡卡」的銳響。娜拉帶著她,打開一道道的門,一直走到時斯蒂芬先生的書房,然後側身閃在一旁讓O進去。

對於這套準備工程,O一直感到難以習慣,時至今日,她一直不能習慣於在這位耐心的老女人面前脫光衣服。她從沒對O說過一句話,幾乎一眼也不看她,這使O感到,當著她的面脫光衣服,就像在羅西時當著那些僕人的面脫光衣服那樣充滿危險,那樣令人不寒而慄。那個老女人穿著一雙氈拖鞋,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像個修女,跟在她的身後,O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目光從她那塊粗針方頭巾上的一對圓點上移開;每當她打開一扇門的時候,O也不能把目光從她那只又黑又瘦握著瓷門把的手上移開,那隻手看上去硬得像木頭。

與此同時,同那種由這個老女人引起的恐怖感截然相反°°這真是一種難以解釋的矛盾°°O體驗到一種自豪感,她認為斯蒂芬先生的這個僕人(她與斯蒂芬先生到底是甚麼關係,他為甚麼會把服裝化妝助手這個任務委託給她來做呢?她看上去極不適合做這件事)是一個證人,她可以證明O也是一個值得為斯蒂芬先生所用的人°°就像許多其他人那樣,就像那些由她以同樣方式帶到斯蒂芬先生面前去的人們那樣,為甚麼她不可以這樣想呢?°°也許斯蒂芬先生確實是愛她的,毫無疑問,他確實是愛她的。

O有一種感覺:距離他不再讓她對這一點抱有任何懷疑,並且公開向她宣佈這一點的時間已經不會太遠了°°隨著他對她的愛情和慾望與日俱增,他對她的態度正在變成一種更徹底、更執著、更故意苛求的態度。她就這樣整個上午留在他的身旁。

在這段時間裡,他有時幾乎巾都不巾她,只是等著她來愛撫他。她以一種感激的心情做他要她做的一切事情,而這種心情,當他的要求採取命令的形式時,會變得更加強烈。每一次獻身在她心目中都是一次允諾,是對下一次要求再次獻身的允諾,她像克盡職守那樣來完成這一次次的奉獻。一個人能夠對這樣的處境感到心滿意足,這可真是一件奇特的事情,然而她的感覺確實如此。

斯蒂芬先生的辦公室設在樓上,正好座落在那間黃灰色客廳°°他在夜間總是喜歡呆在那裡°°的上方,這是一間較小、天花板較低的房間,房間裡既沒有長椅也沒有沙發,只有兩張墊著花紋織錦坐墊的英國攝政時期樣式的扶手椅。O有時坐在其中的一張上,但是斯蒂芬先生一般更喜歡讓她呆在伸手可及的位置。

在他忙著其他事時,讓她坐在他的寫字檯上,就坐在他的左手邊。寫字檯右側靠牆,於是O可以貼著她的左腿,每當電話鈴響起,她都先是一驚,然後才拿起聽筒問:「請問你是誰?」接著她大聲地重覆著那個名字,把電話遞給斯蒂芬先生。如果他向她做出暗示,她就推說他不在。每當有人來訪,老娜拉都會來通知斯蒂芬先生,他總是讓來訪者等上一小會兒,使娜拉有足夠的時間,把O帶回那間她脫掉衣服的房間,等到客人走了,娜拉聽到斯蒂芬先生打鈴叫她時,就來到這個房間再把她重新帶過去。

由於每天上午娜拉都要進出書房好幾次︰給斯蒂芬先生送咖啡或是送郵件,打開或是關上百葉窗,清掃煙灰缸;也由於只有她一個人有權進入而且得到不必敲門的特許;還由於當她有甚麼話要說時總是首先默默地等待,直到斯蒂芬先生向她發問才開口,所以有一次當娜拉進來時,正好看到O上半身伏在寫字檯上,臀部高高翹起,頭和胳膊放在寫字檯的皮桌面上,等著斯蒂芬先生做那件事。

O抬起頭來。娜拉是從不看她的,如果不是她這次瞟了O一眼,O徐了抬一下頭,絕不會再做甚麼動作的。但是這一次娜拉很明顯想引起O的注意,她那雙黑眼珠子緊緊盯著她的眼睛°°O說不出那是表示冷淡還是別的甚麼意思°°那雙在一副冷漠面孔上深陷在眼窩中的眼睛使O感到十分不安,以致她開始扭動身子,想擺脫斯蒂芬先生。

他用力把一隻手按在她的腰部,使她的身子死死地貼在桌面上,同時用另一隻手分開她的雙腿,一向總是盡最大努力配合他動作的她,這次卻不由自主地變得十分緊張僵硬,而斯蒂芬先生仍舊強行向裡面插進去。當他已經進入之後,她仍能感覺到自己肛門的一圈肌肉緊緊地箍著他,使他幾乎不能把陽具完全插進去。

直到能夠進出自如時,他才撤了出去。然後在他又想再次要她時,他讓娜拉稍等一下,並吩咐她,等他跟O完事之後幫她穿衣。在他放她走之前,他溫柔地吻了她的嘴唇,正是這一吻給了她勇氣,在幾天之後告訴他說,娜拉使她害怕。

「我正希望如此,」他幸災樂禍地說,「而且等到你打上了我的標記、戴上我的『鐵』之後°°如果你心甘情願,我相信這事就近在眼前了°°你就會有更多的理由怕她了。」

「為甚麼?」O問道,「甚麼標記?甚麼鐵?我已經戴著這枚戒指了……」

「那全要看安妮.瑪麗的安排了,我答應把你帶去給她看,我們午飯後就去拜訪她,我想你不會不同意吧?她是我的一個朋友,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直到現在我一直沒讓你見過我的朋友們。到安妮.瑪麗對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後,我再告訴你應當害怕娜拉的真正理由。」

O不敢再繼續深究這件事了,與娜拉相比,這位他們用來嚇唬她的安妮.瑪麗引起了她更大的好奇心。斯蒂芬先生那次在聖雲飯店午餐時就提到過她的名字,O確實既不認識斯蒂芬先生的朋友,也不認識他的熟人,簡言之,她身在巴黎,卻被獨自鎖在自己的秘密之中,就像被鎖在一所妓院中一樣,只有勒內和斯蒂芬先生擁有打開她的秘密的鑰匙,同時也擁有打開她的身體的鑰匙。

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對某人開放自己」這一句話,它意味著把自己奉獻出來。這句話對於她只有一個意義︰一個最符合這句話本意、最符合其物質本意,而且是確定無疑的意義,那就是奉獻出自己身體上一切可以開放的部位。在她看來,這也就是她之存在的目的本身。斯蒂芬先生就是這樣看待她的,勒內也是這樣看待她的。

因為每當他談起他的朋友們,就像那次他在聖雲飯店裡談到他們那樣,他總是這樣告訴她:那些他將為她引見的人,無須說當然可以自由地按照他們的意願處置她,無論他們有甚麼樣的意願。O試著猜想安妮.瑪麗是個甚麼樣的人,斯蒂芬先生從她那裡究竟想得到甚麼,這些東西又為甚麼與自己有關。

O對這一切茫然無知,就連羅西的經歷也不能給她絲毫的幫助。斯蒂芬先生曾經提到過,他想看她愛撫另一個女人,會不會是這樣的事呢?(但是他特別強調過他的意思僅僅是指傑克琳……)不,不會是這個,他剛才說「帶給她看」,他確實是這麼說的。但是在見到安妮.瑪麗之後,O並不比以前對即將發生的一切瞭解得更多。

安妮.瑪麗住在巴黎天文臺附近一座側面是畫室的大樓裡。她就住在這座新式建築物的屋頂,從窗戶可以俯瞰樹冠。她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女人,年紀與斯蒂芬先生相仿,黑髮中夾雜著一縷縷的灰色。她的眼睛是顏色很重的深藍色,深得近乎黑色。

她給O和斯蒂芬先生倒了咖啡,盛在小杯子裡,異常濃烈滾燙,它使O又恢復了自信。當她喝完咖啡從椅子上站起來把空杯放在咖啡桌上時,安妮.瑪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轉身面對斯蒂芬先生,說:

「我可以嗎?」

「請便。」斯蒂芬先生說。

安妮.瑪麗直到這一刻前,既沒有對O說過話,也沒有對她笑過,甚至沒有向她打個招呼,對斯蒂芬先生的介紹也沒做甚麼表示。這時她開始用一種極其溫柔的語調對她說話,她的微笑是那麼柔和,看上去好像她準備送她甚麼禮物似的:

「來,我的孩子,讓我看看你的下身和臀部,但最好是首先請你把衣服全部脫掉。」

當O脫衣時,她點燃了一支煙。斯蒂芬先生一刻也沒有將目光從O的身上移開過。他們讓她在那裡站了大約有五分鐘,房間裡沒有鏡子,但是O從一面黑漆面的屏風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把長襪也脫掉。」安妮.瑪麗突然說,「你看,」她繼續說道,「你不應當穿長襪,那會毀了你的大腿的。」她用指尖指著O膝蓋以上的部位,O總把寬大而有彈性的長襪捲到那裡。那裡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印跡。

「誰讓你這麼卷的?」

O還沒來得及回答,斯蒂芬先生已經接下了話頭:

「那個把她交給我的男孩子,你知道他的,勒內。」然後他加了一句:「但是我肯定他會同意你的觀點。」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安妮.瑪麗說,「我要給你一些深色的長襪,O,還有能把襪子固定固定住的緊身衣,就是那種鯨骨的緊身衣,正好卡在腰上的那一種。」

安妮.瑪麗打鈴喚來一個沉默的金髮姑娘,她拿來一些薄而透明的黑襪和黑色尼龍塔夫綢緊身衣,這種緊身衣在腹部以下及臀部以上向裡收緊,由又寬又密的松緊帶加固。O仍是站著的,她輪流倒著腳套上了長襪,襪長直抵她的大腿根部。

那個金髮女郎幫她穿上了緊身衣,它的兩側各有一排扣子,就像羅西的胸衣一樣,這件緊身衣也可以隨意收緊或放鬆,帶子設在背後。O用前後一共四根吊襪帶把長襪繫好,然後由那個姑娘所紮腰的帶子盡量繫緊。O感到她的腰和腹被緊身箍得緊緊的,緊身衣的前部幾乎蓋到恥骨,但陰部本身和臀部都是裸露的,緊身衣的後部非常短,使她的臀部暴露無遺。

「她的形象會得到很大的改進,」安妮.瑪麗對斯蒂芬先生說,「她的腰會比現在細很多。還有,你可以看到,如果你等不及她脫光衣服,這件緊身衣一點也不礙事。O,現在你過來。」

那個姑娘已悄然離去。O向安妮.瑪麗走去,她正坐在一把矮椅上,那是一把小小的有鮮紅天鵝絨座墊的安樂椅。安妮.瑪麗的手輕輕滑過她的臀部,接著把她推到在一張同樣舖著鮮紅天鵝絨的矮凳上,一邊命令她不要動,一邊抓住了她的兩片陰唇。

O在想,人們在市場上就是這樣抓住魚鰓把魚提起來的,也就是這樣撬開馬嘴巴的吧!她回憶起僕人比爾,在她到達羅西的頭一天夜晚,當比爾把她在鐵鏈上鎖她之後,也做過同樣的動作。總而言之,她不再是自己命運的主人,而且可以這樣說,她對自己身體最缺少控制權的部分,恰恰是那些將被單獨派用場的部分。為甚麼每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都會感到受驚°°受驚一詞在這裡也許並不貼切°°總是要一再地說服自己;為甚麼每次她心裡都充滿同一種深深的抑鬱感,一種不願把自己那麼徹底地交到對方手中的感覺,至少不像把自己交到那個最終把她轉讓給別人的男人的手中那麼徹底。

那一次,由於別人對她的佔有,她感到自己與勒內離得更近了;可是在這裡,這種奉獻,能夠使她同誰離得更近些呢?勒內還是斯蒂芬先生?她不再能說清這些事……這時因為她不想知道,其實事情再清楚不過,到目前為止,她已經屬於斯蒂芬先生有……有多長時間了?……

安妮.瑪麗讓她站起來穿好衣服。

「你可以在任何你認為合適的時候,把她帶來交給我,」她對斯蒂芬先生說,「我兩天之內會去塞莫斯(塞莫斯?O一直以為會在羅西。如果這不是在說羅西,那對她又將意味著甚麼呢?)事情會辦好的。」(甚麼事情會辦好的?)

「十天之內吧,如果你方便的話,」斯蒂芬先生說,「就在七月初。」

斯蒂芬先生留在安妮.瑪麗那裡了,在歸程的汽車裡,O回想起兒時在盧森堡花園看過的一座雕像:那是一個用同樣的方式束緊腰部的女人,那腰身在她豐滿的乳房和臀部之間顯得格外纖細°°她俯視著清澈的泉水,那泉水就像她的表情一樣平靜清澈。那雕像是用大理石精心雕成的,在水中注視著自己的倒影°°顯得那麼脆弱,她真擔心那大理石雕成的細腰會突然折斷。但如果這就是斯蒂芬先生所希望的……

她還想到,該如何對傑克琳解釋這一切,也許她可以簡單地告訴她,那件緊身衣來自勒內的一個忽發奇想。這又勾起了O近來一直試圖迴避的一種事態,一個她十分詫異自己為甚麼不會對此感到更加痛苦難忍的事態:自從傑克琳搬來與她同住以後,勒內並沒有盡量使她與傑克琳單獨在一起,如果說這一點她還可以理解,那麼讓她難以理解的是,他本人也盡量避免與O單獨在一起。

七月很快就要到了,他就要離開巴黎,而且不會在斯蒂芬先生把她送到安妮.瑪麗那裡時去看她。她也許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只有在他想見傑克琳和她兩個人的那些晚上,她才能見到他;或者只有當她在斯蒂芬先生那裡時,才能偶爾見到跟在娜拉身後走進房間的他。她不知道這兩種可能性哪一種更使她感到不安。(在這兩種可能性當中,一定有甚麼事搞錯了,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受到了過多的約束。)

每次勒內來到斯蒂芬先生的住宅,斯蒂芬先生總是向他打個招呼,勒內也總是照例吻吻O、撫摸一下她的乳頭,然後同斯蒂芬先生商量下一天的計劃°°這些計劃從來不把O包括在內°°然後就走掉了。他把她交給斯蒂芬的程度是如此徹底,他是不是已經不再愛她了?這種想法使O陷入一陣心慌意亂之中,以致她機械地在自己的住宅旁邊下了車,竟忘記告訴司機在門口等她,車開走之後她才猛醒過來,不得不匆匆忙忙地叫出租車。

O必須一直跑到S大街,到那裡還得等車,她跑得幾乎透不過氣來,滿身都是汗,因為那件緊身衣使她呼吸困難。終於有一輛出租車在C街路口放慢了速度,她把車攔住,一上車,就把勒內辦公室的地址給了司機。她既不知道勒內在不在辦公室,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見她︰這還是她第一次去他的辦公室。

當O看到座落在離E街不遠的一條側街上的那座十分顯赫的大廈時,她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那間美國式的大辦公室也正是她意料中的樣子。但是勒內的態度卻使她感到一陣心慌意亂,雖然他立即接見了她,並沒有對她無理,她沒有責備她。其實她有可能為這一行動受到責備,因為他從來沒有給過她到辦公室來打擾他的權利,而且很可能她的到來已經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騷擾。

他請秘書離開一下,告訴她這段時間他誰也不見,並且請她暫時不要把電話接過來,然後他問O出了甚麼事。

「我擔心你已經不再愛我了。」O說。

他笑了,「就這麼突然?」

「是的,在從……回來的汽車裡想到的。」

「從哪兒回來?」

O沉默了。

勒內又笑了:

「但是我知道你去哪兒了,傻瓜。你從安妮.瑪麗那兒回來,而且十天之內你就要去塞莫斯了,斯蒂芬先生剛剛跟我通過電話。」

勒內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那是這間辦公室裡唯一一張舒適的椅子,O讓自己埋在他的擁抱之中。

「他們想對我做甚麼都可以,我不在乎,」她喃喃著,「但是告訴我,你仍舊愛我。」

「我當然愛你,親愛的,」勒內說,「但是我要你服從我,我恐怕你在這一點上做得並不太好。你有沒有告訴傑克琳,你是屬於斯蒂芬先生的?你跟她談到羅西了嗎?」

O承認她沒有。傑克琳只是勉強接受了她的愛撫,但是已經到了應當讓她知道我的真相的日子……

勒內沒有讓她把這句話說完就把她抱起來,放在他剛剛坐過的椅子上,用手撩起她的裙子。

「啊哈,這麼說,你已經穿上你的緊身衣了,」他說,「不錯,如果你的腰再細一點,你會變得更加迷人。」

說完這話之後,他要了她,O感到他已經有太長的一段時間沒做這件事了。在下意識裡,她已經開始懷疑他究竟對她還有沒有慾望,然而,從他此時此刻的行為中,她看到了愛的證據。

「你知道,」他後來說,「你不和傑克琳講清楚是很愚蠢的,我們絕對需要她到羅西去,而把她弄去最簡單的途徑是通過你。而且等你從安妮.瑪麗那兒回來之後,你就沒有任何辦法能繼續隱藏你的真實情況了。」

O想知道為甚麼。

「你會知道的。」勒內接著又說,「你還有五天時間,而且只有五天時間了,因為從斯蒂芬先生把你送到安妮.瑪麗那裡去的前五天開始,他就準備恢復對你每天的例行鞭打,你將沒有辦法再藏起那些鞭痕,你準備怎麼向傑克琳解釋這些鞭痕呢?」

O沒有回答。勒內還不知道,在同O的關係中,傑克琳完全是自我中心的,她之所以對O感興趣,僅僅是因為O對她表示出來的熱情和興趣,她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O,如果O身上有鞭痕,她只要避免當著傑克琳的面洗澡,再穿上一件睡袍就可以了。傑克琳絕不會注意到任何事,她從來沒注意到O不穿襯褲,也絕不會注意到其他事情:其實O並不能引起她的興趣。

「聽我說,」勒內繼續說,「有一件事我想讓你轉告她,馬上就去告訴她,那就是我愛上她了。」

「這是真的?」O說。

「我需要她,」勒內說,「因為你不能、或不願做這件事,我要親自來做這件事,做一切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永遠做不到讓她同意去羅西,」O說。

「我做不到嗎?要是那樣的話,」勒內反駁道,「我們會強迫她去。」

那天晚上,在天黑透以後,傑克琳已經上床睡了,O拉開她的被子在燈光中凝視著她,她已經告訴她:「勒內愛上你了,你知道嗎?」°°她傳達了這個信息,而且並沒有拖延°°在一個月之前,O只要在想像中看到這雅致的苗條身體印滿鞭痕,那窄小的器官被塞滿,那純潔的嘴唇發出哭喊,淚水在她臉頰那層美麗的絨毛上流淌,就會感到萬分恐怖;可是現在不同了,O對自己不斷重覆著勒內的最後一句話,內心充滿快樂。

由於傑克琳出去拍電影要到八月份才能回來,沒有甚麼事情使O必須羈留在巴黎了。七月馬上就到了,巴黎所有的花園中都盛開著紫紅色的天竺葵。

正午時分,城裡所有的百葉窗都合上了,勒內在抱怨他不得不去一趟蘇格蘭。有一剎那,O希望他也能帶她一起去,可是,不用說他還從沒帶她去拜訪過他的家庭,她深知,只要斯蒂芬先生提出要她,勒內會立即把她交給他的。

斯蒂芬先生宣佈,他會在勒內飛往倫敦的當天來接她,那時她正在休假。

「我們要上安妮.瑪麗那兒去了,」他說,「她正等著你呢!不必收拾箱子,你甚麼也不用帶。」

他們這次去的地方並不是O第一次見到安妮.瑪麗時那坐靠近天文臺的大樓,而是一座低矮的兩層小樓,它坐落在一個大花園的盡頭,在楓丹白露的邊緣。從見到她的頭一天起,O就一直穿著那件鯨骨撐的緊身衣,安妮.瑪麗認為這時必不可少的。每天她都把它束得更緊一點,到目前為止,她的腰已經細到盈盈上握的程度了,安妮.瑪麗應當滿意了。

他們是在下午兩點鐘到達的,整幢房子都在沉睡中。他們按鈴時,狗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那是一隻毛茸茸的大牧羊犬,它鑽到O的裙子下面,嗅著她的腿。安妮.瑪麗正坐在一株紅銅色的山毛櫸樹下,那樹立在花園一角的草地邊緣,正對著她的臥室,她並沒有站起來迎接他們。

「O來了,」斯蒂芬先生說,「你知道應當對她做些甚麼。她甚麼時候可以被搞好?」

安妮.瑪麗瞥了O一眼,「這麼說,你還沒告訴她?好吧,我馬上開始,十天差不多。我想你是要鐵環和你名字的縮寫?兩個星期以後來,從那以後再過兩個星期就可以全部完工。」

O想發問。

「等一下,O,」安妮.瑪麗說,「到前面那間臥室去,把衣服脫光,但是不必脫掉高跟鞋,然後回來。」

那個房間是一間塗成白色的大臥室,掛著深紫色的印花窗簾,屋裡顯得空空蕩蕩。O把她的皮包、手套和衣服放在靠近門邊的一把椅子上,屋裡沒有鏡子,她走出房間,明亮的陽光令她感到晃眼,她緩步走回山毛櫸的陰影之中。斯蒂芬先生仍舊站在安妮.瑪麗面前,那隻狗伏在他的腳邊。安妮.瑪麗的黑髮夾著幾縷灰色,頭髮閃著光澤,好像她在上面塗了某種發乳,她的藍眼睛看上去接近黑色。她身著一襲白衣,腰間紮著一條亮閃閃的皮帶,塗著鮮紅寇丹的趾甲從皮涼鞋中露出,跟手指甲的顏色一模一樣。

「O,」她說,「在斯蒂芬先生面前跪下。」

O乖乖地跪下來,她的手臂背在身後,乳頭在微微顫抖。那隻狗全身緊張,好像隨時準備跳到她身上來似的。

「躺下,特克,」安妮.瑪麗喝斥那狗,然後說:「O,你同意採用一切必要的方法佩戴鐵環,並且按照斯蒂芬先生的願望,把他的名字印在你身上嗎?」

「我同意。」O說。

「那麼好吧,我要去送斯蒂芬先生上車,你呆在這兒不要動。」

當安妮.瑪麗把腳從蹬腳凳上放下來時,斯蒂芬先生彎下腰,用手抓住O的乳房,他吻了她的嘴唇,口中喃喃著:

「你是我的嗎?O,你真是我的嗎?」

說完這話,他轉過身去跟著安妮.瑪麗走了,把O留在那裡,大門砰然關閉。安妮.瑪麗回來了,O仍舊跪坐在自己的腳跟上,她的手臂放在膝頭,就像一尊埃及雕像。

這座房子中還有另外三個姑娘,每人在二層有一間臥室。O被安置在一樓的一間小臥室裡,和安妮.瑪麗的房間相聯。安妮.瑪麗叫她們全體下樓,到花園軒裡去,和O一樣,那三個姑娘也都是赤裸裸的°°這個小小的女兒國掩蔽在嚴密的高牆之中,幾扇俯瞰高牆外那條狹窄土路的百葉窗全關得嚴嚴的。在整個女兒國裡,只有安妮.瑪麗和三位僕人是穿著衣服的,她們三個裡有一位是廚娘,另外兩位是女僕。她們三個看上去都比安妮.瑪麗歲數還大,她們穿著黑色羊駝毛長裙,圍著漿得很硬的圍裙,表情陰鬱而肅穆。

「她的名字叫O,」安妮.瑪麗重新落座,對大家說,「把她給我帶過來,讓我好好看看她。」

兩個姑娘扶著O站起來:她們倆都屬淺黑型的人,頭髮和陰毛都是深色的,她們的乳頭碩大,顏色很深,幾乎是紫色的。另一位姑娘是個小個子,有著一頭蓬鬆的紅頭髮,她胸脯雪白的皮膚上佈滿可怕的綠痕。那兩個姑娘把O推到安妮.瑪麗身邊,她指著她身上那三條從大腿延伸到臀部的黑色鞭痕:

「是誰鞭打了你?」她問道,「是斯蒂芬先生?」

「是的。」O答道。

「甚麼時候?用馬鞭。」

「三天前,用馬鞭。」

「從明天開始,一個月之內你不會受到任何鞭打,但是今天你要受到鞭打,是為了紀念你來到此地,我為你檢查完之後馬上進行。斯蒂芬先生有沒有把你兩腿分開,鞭打過你的大腿內側?沒有過?的確是這樣,男人們不知道該怎麼做。好,我們很快就會看到。讓我看看你的腰,是了,比原來好多了!」

安妮.瑪麗按緊O的腰,使它顯得更細一些,然後她派那個紅髮女孩去拿來另一件緊身衣給她穿上。這件也是黑色尼龍質地,但是漿得特別硬,而且特別窄,看上去簡直像一條寬皮帶。緊身衣上面沒有吊帶,一個女孩幫助O盡力把它繫緊,安妮.瑪麗一再要求她要系得盡可能的緊。

「這樣太難受了,」O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全部問題就在這裡,」安妮.瑪麗說。「你看上去比過去可愛多了,問題就在於你過去系得不夠緊。你以後要每天這樣穿著它,但是現在告訴我,斯蒂芬先生喜歡怎樣使用你?我需要知道這一點。」

她用整個手掌握住了O的下部,O答不出話來。兩個姑娘坐在草地上,第三個姑娘,那個膚色淺黑的姑娘坐在安妮.瑪麗的蹬腳凳旁邊。

「幫她轉過身,姑娘們,讓我看看她的後邊。」安妮.瑪麗說。

那兩個姑娘幫她轉過身去,彎下腰,用手分開了她的雙腿。

「當然,」安妮.瑪麗繼續說,「你用不著告訴我,標記必須印在你的臀部。現在你可以站直了,我們要給你戴上手鐲。柯麗特,去把盒子拿來,我們要抽籤決定由誰來鞭打你。拿來籌碼,柯麗特,然後我們去音樂室。」

柯麗特是那兩個深發姑娘中的一個,另一個叫克拉麗;那個紅髮的小個子姑娘叫伊沃妮。直到這時O才注意到,她們全都像在羅西那樣戴著項圈,手腕上戴著手鐲,她們的腳腕上也戴著同一式樣的鐲子。

O挑了適合自己尺寸的手鐲,由伊活妮給她戴好之後,安妮.瑪麗遞給O四枚籌碼,讓她分給每個姑娘,不要看上面的數字。O發給了她們,那三個姑娘各自看了發給自己的籌碼,沒有作聲,等著安妮.瑪麗發話。

「我得了二號,」安妮.瑪麗說,「誰得了一號?」

柯麗特得了一號。

「好,把O帶走吧!她是你的了。」

柯麗特抓住了O的手臂,把她的雙手背在背後,用手鐲鎖在一起,然後她推著O在前邊走。她們穿過一座法式大門,走進一間小側房,它和正房成直角構成了一個L型。伊沃妮脫掉了她的高跟鞋,在前邊帶路。


(八)


藉著從法式大門射進來的亮光,可以看到房間的盡頭有一個略有坡度的圓形建築物,天花板是淺弧形的,由兩根相距六英尺的細柱子支撐著。舞台大約有四英尺高,坐落在兩根柱子之間,前緣向外微微拱出。舞台上和房間的其他地方一樣,舖著紅色的毛氈地毯。牆是白色的,掛的是紅色的窗簾。面對舞台呈扇面形擺著一些沙發椅,上面舖著和地毯一樣的紅色毛氈。房間的另一端呈長方形,有一個很寬但不算太深的大壁爐,壁爐對面有大型的唱機和收音機,兩邊擺著唱片架,這就是這個房間被稱為音樂室的原因了。壁爐旁的一扇門與安妮.瑪麗的房間直接相連,壁爐另一側有一扇一模一樣的門通向一個壁櫃。除了唱機和沙發,這個房間沒有其他傢具。

在兩根柱子的正中間,舞台的邊緣同地面呈垂直角度,台階設在柱子的外側,柯麗特讓O坐在舞台正中的邊緣上,另外兩個姑娘先是把威尼斯百葉窗稍稍合在一起,然後關上了那扇法式大門,O驚異地發現那是一扇雙層門。

安妮.瑪麗笑了,說︰「這樣就再不會有人聽到你的尖叫聲了。牆上安裝了軟木,不必擔心,沒有人能聽到這裡發出的哪怕一丁點聲音。現在躺好。」

她抓住O的雙肩,讓她仰面躺下,然後又把她向上拉了拉。伊沃妮把她的手鎖在舞台上的一隻鐵環上,O用雙手抓住舞台的邊緣,臀部懸空,安妮.瑪麗把她的雙腿向她的胸前拉起,隨後O突然感到蜷起的雙腿被拉直繃緊了︰繫在她腳腕鐲子上的兩條皮帶把她的兩腿拉開,捆在兩邊的立柱上,於是她就這樣躺在兩根柱子中間隆起的舞台上。從台下看,她全身唯一可見的部分,就是陰部和臀部兩條裂得很開的縫隙,安妮.瑪麗在撫摸著她的大腿內側。

「這是全身最柔嫩的地方,」她說,「注意不要傷害了它。別打得太重,柯麗特。」

柯麗特居高臨下站在O的齊腰處,在她深色大腿架成的橋樑之下,O看到她手裡鞭子上的皮條在晃動。當燒灼似的第一下打擊到來時,O呻吟了一聲。

柯麗特從左邊轉向右邊,稍作停頓,又抽了一記。O拚命掙扎,覺得那兩條皮帶像是要把她肢解了似的。她不願卑躬屈節,不願哀求憐憫,然而那正是安妮.瑪麗一心想從她嘴裡逼出來的話。

「快一點,」她對柯麗特說,「再狠一點。」

O拚命忍著,但是沒有用。只過了一分鐘,她就再也不能忍受了,她尖聲地哀叫,眼淚直流下來,安妮.瑪麗撫摸著她的臉。

「再忍耐一會兒,」她說,「就要完了。還有五分鐘,她可以哭喊五分鐘。已經二十五分鐘了,柯麗特,在三十分鐘時我叫你停就停。」

但是O在尖叫著︰「不,不,看在上帝的份上!」她哭著喊著,她再也受不住了,不,她一秒鐘也不能再忍受這種刑罰,然而,她還是熬到了頭。柯麗特離開了小舞台,安妮.瑪麗正在對她微笑。

「你要為此感謝我,」她對O說。於是,O謝了她。

她心裡非常清楚,為甚麼安妮.瑪麗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鞭打她。女性像男性一樣殘忍,甚至比男性更不容情,O從未懷疑過這一點。但是O猜想安妮.瑪麗對建立自己的權威形象並不十分熱衷,而是更希望在她與O之間建立起一種共謀的意識。O從未真正理解,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不可否認的極其重要的道理,這個從情感上既堅信、而又感到矛盾的混合體︰她喜歡肉刑,可是當受刑的是她自己時,她又會不顧一切地想逃避它;然而,當刑罰結束之後,她卻為自己經歷的過程感到快樂,而且刑罰越殘酷越長久,她的快樂感覺就越強烈。

安妮.瑪麗是對的,她預見到O的默許和她的反抗心理,知道她哀求憐憫時的確是發自內心的。她還對O解釋過這樣做的第三個理由︰她決心向每一位來到她這裡的姑娘和那些注定要在純粹的女性世界中生活的姑娘們證明,一個人的女性度不應當因為周圍全是女性就減弱或降低;恰恰相反,她的女性特徵應當被加深加強。

這就是她要求姑娘們保持裸體狀態的原因,O被鞭打的方式以及她被捆綁的姿勢也不外是為了這個目標。今天是O在下午餘下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在舞台上兩腿揚起分開示眾。明天,將會是克拉麗、或是柯麗特、或是伊沃妮,而由O來觀看。這種技術比起羅西的做法是一種更加緩和而細膩的方式(包括使用鞭子的方式)。

但是O會看到它是多麼有效,除了她離開此地時將戴上的鐵環和印上的字母,她還將以一種更加開放的姿態回到斯蒂芬先生身邊,更深地陷入奴隸狀態之中,比她預想的程度還要深得多。

第二天早晨,早餐之後,安妮.瑪麗讓O和伊沃妮跟她到她的臥室去一趟。

她從寫字檯裡拿出一隻綠色皮箱,放在床上,打了開來。兩個姑娘蹲在旁邊。

「伊沃妮跟你說過這個嗎?」安妮.瑪麗問O。

O搖搖頭。伊沃妮會告訴她甚麼呢?

「而且據我所知,斯蒂芬先生也沒提起過。這沒關係。這就是他想給你戴上的鐵環。」

環子是不 鋼製成的,沒有經過拋光,有著跟那鑲金的鐵戒指一樣的鈍色。它們是橢圓形的,像那種連接成沉重鐵鏈的鐵環中的一隻,金屬圓環的厚度同大號彩色鉛筆的直徑相仿。安妮.瑪麗讓O仔細看,每個環子都由兩個U型半圓組成,兩半剛好可以套在一起。

「這只是試驗模型,」她說「戴上以後還可以拿掉。你再看那種永久性的,它裡面有個彈簧,你只要輕輕一按,它就和環的另一半鎖在一起了,只有用鋼剉才能打開。」

每個環子有小拇指的兩節那麼長,環中可以伸進一個小拇指。這些環子像耳環一樣掛成一排,在相當於耳垂的位置上,是一個圓形金屬片,大小與環子的直徑相仿,金屬片的一面是鑲金的徽記,另一面甚麼也沒有。

「這空白的一面,將印上你的名字、你的頭銜,還有斯蒂芬先生的姓名,」安妮.瑪麗說,「在名字上面有皮鞭和馬鞭交叉的標記。伊沃妮的項圈上戴著這樣一個金屬片,但是你的將戴在陰部。」

「可是……」O鼓起勇氣說。

「我知道,」安妮.瑪麗答道,「這是我叫伊沃妮同來的原因。讓我們看看你的,伊沃妮。」

紅髮姑娘站起身來,然後在床上仰面躺下,安妮.瑪麗分開她的大腿,O看到一片陰唇上被打了一個很圓的洞,就在陰唇中部偏下一些的地方,剛好可以把鐵環放進去。

「我馬上就給你打孔,O,」安妮.瑪麗說,「其實這一點不難,最費時間的是在孔裡放進一隻小夾子,讓外層皮膚與內層皮膚長在一起,這比鞭打容易忍受得多。」

「你的意思是不給我打麻藥?」O驚叫起來,渾身顫抖。

「當然不打,」安妮.瑪麗回答,「僅僅把你捆得比昨天更緊一點。那就足夠了。現在來吧。」

一星期之後,安妮.瑪麗取掉了小夾子,放進了試驗模型。它的份量比看上去要輕,因為是空心的,但是O仍能感覺到它的重量。那堅硬的金屬很顯眼地刺入肉中,看上去像是一種刑具。等到第二個環子的重量再加上去之後會怎麼樣呢?這個野蠻的刑具特別顯眼,人們在偶然的一瞥之間就會立即發現它。

「它當然會被發現,」當O向安妮.瑪麗指出這一點時,她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斯蒂芬先生要求的是甚麼嗎?他要求的是,任何人,不論在羅西還是其他甚麼地方,不論是斯蒂芬先生還是其他任何人,甚至當你自己站在鏡子前時也一樣,只要撩起你的裙子,就會立即看到他的環子在你的陰部;只要你轉過身去,就會看到他的名字的縮寫在你的臀部。你在將來的某一天也許會把環子剉開取掉,但是你臀部的標記卻永遠去不掉。」

「我認為紋身的花紋是有可能搞掉的。」柯麗特說。

(伊沃妮是紋了身的,在她陰戶上方的雪白皮膚上,伊沃妮主人的名字縮寫與用花體的藍色字母紋在那裡,就你刺繡的字母那樣。)

「O,不是紋身,」安妮.瑪麗答道。

O看著安妮.瑪麗,柯麗特和伊沃妮也很吃驚,但甚麼也沒說。安妮.瑪麗在搜尋字句。

「說吧。」O說。

「我可憐的姑娘,我簡直沒有勇氣告訴你︰你會被打上烙印︰斯蒂芬先生在兩天前送來了烙印鐵模。」

「打烙印?」伊沃妮叫道,「用燒紅的烙鐵?」

從第一天開始,O就分享了這所房子裡的共同生活。閒散,絕對的閒散,有意製造的閒散,這就是每天的生活,點綴著一些無聊的消遣。姑娘們可以自由地在花園中散步,閱讀,畫畫,打牌,玩單人紙牌戲;她們可以在自己的房間睡覺或在草地上作日光浴;有時兩個人聊聊天,一聊幾個小時;有時就坐在安妮.瑪麗身邊默默無語。進餐總是在相同的時間,晚餐時桌上點著蠟燭,茶送到花園裡,兩個僕人侍候著這些圍坐在宴會桌旁的裸體女郎時那種司空見慣的方式,令人感到有點荒誕不經。

到了夜間,安妮.瑪麗指定姑娘中的一個與她同寢,有時也同一個姑娘連續睡好幾天。她撫摸被她選上的夥伴,也讓她愛撫她,她總是快到黎明時才睡去,而且很快就睡著了,在睡去之前她吩咐那個姑娘回自己房間去。紫色的窗簾半開半翕,洩上了黎明的紫紅色。伊沃妮曾經說過,安妮.瑪麗在追求快樂方面顯得既美麗傲慢又不知饜足。

沒有任何人見過她的裸體,她每次只是輕輕地拉起或稍稍打開一點她的白尼龍睡袍,從不脫下來。無論前一晚她嘗到的快樂,還是她對夥伴的選擇,都絲毫不會影響她第二天下午的決定,那決定總是由抽籤決定的。在下午三點鐘,在那棵紅銅色的山毛櫸樹下,花園裡的椅子圍著白色大理石桌擺成一圈,安妮.瑪麗拿出抽籤盒。

每個姑娘抽一支籤,不論是誰,只要抽到了分數最低的那支籤,就會被帶到音樂室去,像O來到的第一天那樣被捆在舞台上。然後她必須指一下安妮.瑪麗的右手或者左手(O不必做這件事,直到她離開此地都不必做),她一隻手中是一枚黑球,另一隻是白球。如果她點到黑的,她受鞭打,點到白的不受鞭打。

安妮.瑪麗從來不通融,不論機遇使一位姑娘連續幾天倒霉還是獲釋。

就是因為這樣,小伊沃妮的刑罰持續了四天,她哭喊著她情人的名字,大腿和前胸佈滿了蛛網一樣的血痕,敞開的雙腿中間露出那被粗鐵環穿透的粉紅色肉體。她最後終於上了那隻鐵環,由於她的陰毛已經被全部刮光,那景象更是格外顯眼。

「但是為甚麼呢?」O想知道,「你已經在項圈上戴了金屬片,為甚麼還要戴鐵環呢?」

「他說當我把那裡刮乾淨時,會顯得更加裸露。那環子,我想,那環子是為了把我繫在那裡用的。」

每次看到伊沃妮的綠眼睛和她尖尖的小臉,O總會想起傑克琳。傑克琳是不是已經去了羅西?傑克琳或遲或早會到這裡來的,她也會被仰面朝天捆綁在這舞台上嗎?

「我不願意,」O想說,「不希望也不會參與把她弄到這兒來的行動。就是這樣,我已經說得太多了,傑克琳不屬於接受鞭打和被打上烙印的類型。」

但是那些鞭打和鐵環是多麼適用於小伊沃妮呵!她的呻吟聲和歎息聲是多麼可愛,她的身體浸在汗水之中時是多麼可愛,使她的呻吟和流汗,又是多麼令人興奮愉快的事情呵!有兩次安妮.瑪麗遞給O那條由一簇皮條作成的鞭子°°兩次被鞭打的都是伊沃妮°°讓她用這個。頭一次在開始時她感到猶豫不決,在伊沃妮發出第一聲尖叫時O不禁退縮了一下,但一旦她重新開始而伊沃妮的哭喊重新響起時,她卻被一種巨大的快感完全壓倒了。

那感覺是如此強烈,以致她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在笑,而且發現要想克制自己盡全力鞭打伊沃妮的衝動,幾乎是不可能的。鞭打結束之後,她一直守候在繼續被捆在舞台上的伊沃妮身旁,一次又一次地擁抱她。在某種意義上她很像伊沃妮,至少安妮.瑪麗是這樣看她們倆的。

是O的沉默寡言和她的馴順,使安妮.瑪麗那麼喜歡她嗎?O的傷口還沒長好時,安妮.瑪麗就對她說︰

「我是多麼後悔沒有親手鞭打你呵!……等你再來時……但是咱們別再說這個了,無論如何,我要每天都打開你的身體。」

每一天,當那個被帶到音樂室的姑娘鬆了綁之後,O就取代了她的位置,直到晚餐鐘敲響的時候。安妮.瑪麗是對的︰在那兩個小時當中,她的確只能想著一件事,那就是她的身體是被打開的,那隻鐵環重重地懸在她的身體上(在她戴上了一只鐵環之後),在她們給她戴上了第二隻鐵環之後,那裡變得更加沉重,除了她的奴役狀態以及表明這一狀態的標誌之外,她甚麼也不能想了。

一天晚上,克拉麗和柯麗特從花園到O那裡去,檢查了兩邊的兩隻鐵環。

「你去羅西的時候,」克拉麗問,「是安妮.瑪麗帶你去的嗎?」

「不是。」O說。

「是安妮.瑪麗帶我去的,兩年以前。我後天又要回到那裡去了。」

「你屬於某個人嗎?」O問。

「克拉麗屬於我,」安妮.瑪麗說,她不知甚麼時候突然出現在她們的面前,「你的主人明天就到了,O。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

短短的夏夜,還不到四點鐘,天就開始發亮了,天光淹沒了最後的星星。

O雙腿併攏地睡著,忽然被安妮.瑪麗探在她大腿間的手弄醒了。安妮.瑪麗要做的事就是把O弄醒,讓O撫摸她。

她的眼睛在半明半暗中閃著光,她的夾著幾縷灰色的黑髮在枕頭上向上散開︰有一點點卷,剪得短短的,使她看上去像是在放逐中的貴族男子,那些勇敢無畏的浪子。O用嘴唇摩擦著她變硬的乳頭,她的手輕輕地滑過她的腹股溝。

安妮.瑪麗很快就屈服了°°但不是對O。那使她睜大眼睛凝視著越來越亮的天光的快樂是一種非個人的快樂,在其中O只是一個工具而已。安妮.瑪麗既不關心O崇拜地注視著她的面孔和嘴唇的目光,也不在意O聽到了她的呻吟,她的面孔在一剎那間變得神采奕奕,煥發出青春的閃光。她可愛的嘴唇半開半閉,當O的嘴唇和牙齒咬到了她陰部隱藏的小小肉峰之時,她發出了呻吟。她抓住O的頭髮,使她更緊地貼著她,每次放開她只是為了下一道命令︰

「再來,再來一次。」

O曾以同樣的方式愛著傑克琳,使她完全投入自己的懷抱。她曾佔有過她,或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只有動作的相像說明不了甚麼,O並沒有佔有安妮.瑪麗,沒有任何人佔有過安妮.瑪麗。安妮.瑪麗要求愛撫但並不關心那些提供愛撫的人感覺如何,她以一種傲慢的自由交出她自己。然而她對O又極其慈祥,極其溫柔,吻她的嘴唇和乳房,緊緊地抱著她有一個小時之久,才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去。她摘下了她的鐵環。

「這是你在這裡的最後幾個鐘點了,」她說,「你可以摘掉鐵環睡覺,再過一會兒,我們要給你戴上鐵環,你就永遠拿不掉了。」

她輕柔地長時間地撫摸著O的臀部,然後帶她到她本人的更衣室去,那是整幢房子裡唯一一間有三面鏡的房間。她把鏡子打開,使O能看到鏡中的自己。

「這是你最後一次看到完整無損的自我了,」她說,「這裡,在這個平坦圓潤的地方,就是要打上斯蒂芬先生名字的部位,在你臀部兩個凸起的部位。在你離開此地的前一天,我會再把你帶到這裡,讓你看看自己的另一副形象,你會認不出你自己來的。但是斯蒂芬先生是對的。現在去睡一會兒吧,O。」

但是O因為過於焦慮不安,以致難以入眠。第二天早上十點鐘,伊沃妮來叫她時,O渾身顫抖,不得不讓伊沃妮幫她洗浴、梳頭、塗唇膏。她聽到花園的大門開了,是斯蒂芬先生到了。

「現在來吧,O,」伊沃妮說,「他在等你了。」

太陽已經很高,一絲風也沒有,那棵山毛櫸樹上的葉子一動也不動,好像它真是用銅打制的一樣,那隻狗被酷熱逼得趴在樹根旁邊。由於陽光並沒有完全被濃密的樹蔭遮住,光線透過枝葉灑落下來,大理石桌面上灑滿燦爛而溫暖的光點。

斯蒂芬先生一動不動地站在石桌旁,安妮.瑪麗坐在他的身後。

「她來了,」當伊沃妮把O帶到他們面前時,安妮.瑪麗說,「你隨時可以給她戴上那鐵環,她已經穿好孔了。」

斯蒂芬先生沒有回答,只是一把抱住O,吻了她的嘴唇,把她抱起來,放在石桌上,俯身向她,然後他再次吻了她,撫摸了她的眉毛和頭髮,隨後站直身子,對安妮.瑪麗說︰

「假如你認為合適的話,就現在吧。」

安妮.瑪麗拿出她隨身帶來的皮箱,在椅子上坐下,把鐵環遞給斯蒂芬先生,它們是打開的,上面刻了O和斯蒂芬先生的名字。

「可以開始了。」斯蒂芬先生說。

伊沃妮提起了O的膝蓋,當安妮.瑪麗把鐵環給她戴上時,O感到了金屬的冰冷。當她把第二隻環套進第一隻環裡時,注意讓鑲金的那面貼著她的大腿,刻有姓名的一面向著中間。可是由於彈簧太緊,套鎖難以鎖到位,他們不得不派伊沃妮去拿錘子。然後他們讓O坐起來,身體微微後仰,兩腿分開,放在桌面的邊緣上,就像放在鐵砧上那樣,用錘子敲打著鐵環的另一頭,使它終於到了位。斯蒂芬先生自始至終默默地看著,一言不發。

一切都弄好之後,他向安妮.瑪麗致謝,扶著O站起身來。這時她才發現,這新鐵環比過去幾天中她戴的臨時鐵環要重的多,這次是永久的了。

「現在該是你的名字了,對不對?」安妮.瑪麗對斯蒂芬先生說。

斯蒂芬先生點頭表示贊同,摟住O的腰°°她蹣跚了一下,好像要跌倒。

她雖然沒穿那件黑色的緊身衣,但體型已經被塑造得更加理想,她的腰現在是那麼纖細,看上去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折斷似的,她的臀部和乳房因此顯得更加豐滿了。

斯蒂芬先生幾乎不是領著O、而是拖著她走進音樂室的,柯麗特和克拉麗坐在舞台邊,當他們走來時,兩個姑娘同時站起身來。舞台上有一個爐火熊熊的大號圓筒爐子,安妮.瑪麗從壁櫥裡拿出皮帶,把O的腰和雙膝緊緊地捆在柱子上,使她的肚子緊貼著柱子,他們還把她的雙手和雙腳也捆了起來。

O陷入極度的恐懼之中,只覺得安妮.瑪麗的手巾到她的臀部,指點著烙印的確切位置。在一片死寂之中,O聽到火苗的嘶嘶聲和關窗的聲音。其實她可以轉過臉來看看的,可她沒有那個勇氣。

一個尖利的刺痛猛然穿透了她的全身,使她捆著的身體一下繃緊了,一聲慘叫裂唇而出,而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把那兩塊烙鐵同時烙在她臀部的雙峰之上的人是誰,不會知道是誰的聲音慢慢從一數到五,也不會知道是誰的手發出了撤掉烙鐵的信號。

當他們為她鬆綁之後,她癱倒在安妮.瑪麗的懷抱中,在眼前變得一片漆黑和最終完全失去知覺之前,她還來不及在一瞥之間看到斯蒂芬先生那張蒼白的臉。

在七月份結束前的第十天,斯蒂芬先生開車帶O回到巴黎。她左陰唇鐵環上那粗黑的字體鄭重地表明,她已經是斯蒂芬先生的個人財產,那鐵環一直懸垂到她大腿的三分之一處,每走一步就會前後晃動,像鐘舌一樣,那個金屬片比鐵環還重還長地掛在那裡。兩個烙印上去的字母有3英寸長,1.5英寸寬,就像用鑿子鑿出的那樣燙進肉裡面去,幾乎有半英寸深︰手指輕輕一摸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

O為這鐵環和烙印感到無比自豪,她絕不打算再對傑克琳掩飾她的這些標記,就像她離開家的前幾天曾竭力隱藏起斯蒂芬先生用馬鞭抽出來的鞭痕那樣。她會盡快地找到傑克琳,讓她看自己的這些標記。但是傑克琳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來,勒內也不在。

在那個星期裡,按照斯蒂芬先生的指示,O訂做了好幾套夏裝,還有用極其輕軟的材料縫製而成的睡衣。他只許她買兩種式樣的衣服,但是每一種式樣可以有好幾套︰一種式樣是前邊有一拉到底的拉鎖的(O已經有好幾件這樣的衣服了);另一種式樣是容易掀起的長裙,上身總是一件下緣蓋住乳房的緊身衣,同一件前開襟的無袖背心配在一起。只要把背心脫掉,肩膀和乳房就可以全部露出,如果有人想看她的乳房,把扣子解開就行了。

浴衣當然根本就不需要;那鐵環反正會從浴衣下面露出來的。斯蒂芬先生對她說,這個夏天無論甚麼時候她去游泳,必須是全裸的,也不許穿海濱泳裝。關於那兩種基本樣式的規定,是由安妮.瑪麗提出的,她瞭解斯蒂芬先生最喜歡使用O的方式,因此她又提出,O可以穿一種兩側有長拉鏈的游泳衣,這樣就可以在不必脫掉泳裝的情況下露出臀部。

但是斯蒂芬先生拒絕了安妮.瑪麗的這一建議,他使用O的嘴,除此之外,他幾乎永遠是像對男孩子那樣使用O。但是O已經多次注意到,每當她在他近旁,即使是在他並不十分想要她的時候,他也總愛用手握著她的陰部,就那麼機械地用手握著它,把玩著覆蓋在那上面的毛髮,用手打開那裡並把手指深深地探進去。

O也用同樣的方式從傑克琳身上得到過快樂,她手指上曾經感覺過的潮濕和灼熱,正是斯蒂芬先生從她身上獲得的快樂的證據的保證,她十分理解為甚麼他不願意讓任何外部障礙擋在他的幸福之路上。

頭上不戴帽子,完全不化妝,讓頭髮完全散開,穿著條紋或點子的藍白色相間或灰白色相間的皺紗裙,一直扣到脖子的貼身坎肩,或者穿她那些款式比較保守的黑色尼龍長裙,O看上去就像一個很有家教的小姑娘。

不論斯蒂芬先生陪伴她出現在哪裡,她總是被當成他的女兒或侄女,而使這一誤解進一步加深的一個原因是,他稱呼她時總用「你」,而她對他用的是「您」。當他們一起徜徉在巴黎街頭,遊覽著櫥窗,或沿著碼頭那條因為天氣乾旱蒙上了一層灰塵的石子路散步時,迎面起來的人對他們露出微笑,那是人們對看上去很幸福的人露出的那種微笑,他們從容地接受了這種微笑。

偶爾斯蒂芬先生會把她推進一個門洞或是一座建築的拱頂甬道下,那是總是比較幽暗,散發著一股古老的地窖的霉味,他會吻她,告訴她他愛她。

O會把腳跟勾在門洞的石階上,大門往往是堵死的。

他們會在一瞥之中看到一家的後院,窗戶上晾著一排衣服。一位金髮女郎斜倚在涼台上,她會定定地盯著他們看個不停。一隻貓從他們腿中間鑽過。

就這樣他們漫步在哥貝林街區,經過聖麥可,沿著莫夫塔德路,經過一個被稱作神廟的地方,最後到達巴士底。

有一次,斯蒂芬先生突然引著O走進一間條件惡劣得像間妓院似的旅館,在那裡,侍應生先要求他們填表,但隨後又說,如果只是一個小時,就不必麻煩了。房間裡的糊壁紙是藍色的,上麵點綴著許多金色的牡丹花,窗戶衝著一個天井,散發出一股垃圾桶的氣味。儘管燈光昏暗,他們還是能看到壁爐台上有人撲粉時留下的痕跡,還有被人遺忘在那裡的髮夾。在床上方的天花板上懸著一面大鏡子。

有一次,那是唯一的一次,斯蒂芬先生邀請O和兩位路經巴黎的英國同胞共進午餐。他提前一個小時到達她家,可是這次他沒有帶她去他的住處,而是開車帶她去了B區。

O當時已經洗好了澡,但還沒有梳頭化妝,也沒穿好衣服。她驚奇地發現斯蒂芬先生身上背著一隻高爾夫球袋,雖然裡邊看上去不像有高爾夫球棍的樣子。斯蒂芬先生很快就滿足了她的好奇心,他吩咐她打開袋子,裡邊赫然露出幾條皮鞭︰兩條相當厚重的紅色皮鞭;兩條又細又長的黑色皮鞭;一條由一束綠色皮條紮成的皮鞭,皮條的一端折過來形成一個環;一條用厚皮帶做成的狗鞭,鞭柄是用皮條編成的;還有在羅西使用的那種皮手鐲,外加一些繩索。

O把它們一條一條拿出來,排列在起床後還沒整理好的床上。不論她對鞭子已經多麼司空見慣,也不論她去面對它們的決心有多麼大,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斯蒂芬先生擁抱住她。

「你喜歡哪一條,O?」他問她。

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冷汗順著胳膊直淌下來。

「你喜歡哪一條?」他又問了一次,「好吧,」見她說不出話來,他改口說︰「你先來幫幫我。」

他吩咐她取來一些釘子,按照一種交叉重疊的裝飾性方式,把這些鞭子佈置起來,最後做成了一幅由鞭子組成的圖案,這幅圖案位於穿衣鏡和壁爐之間,正好對著她的床,這是最理想的位置。

他在木頭上敲上一些釘子,每條皮鞭柄上都有一隻小鐵環,可以用它把皮鞭掛在釘子上,這樣佈置的效果,是使每條鞭子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來,用完後再掛回牆上它原來的位置。

外加上手鐲和繩索,O將在床對面的牆壁上看到一幅她的刑具的完整排列。這一套漂亮的工具搭配得十分和諧,看上去就像聖女凱瑟琳肖像畫上的輪子和長釘,又像耶穌受難像上的釘子、錘子、荊冠、長矛和鞭子。

等到傑克琳回來的時候……可是這一切應當包括傑克琳在內的,她早已深深卷入其中了。O最終還是得回答斯蒂芬先生提出的問題︰她回答不出,於是他自己選擇了那條狗鞭。

在挨著左岸碼頭的貝羅斯飯店三樓的一個小單間裡,暗色的牆壁用亮色和點彩筆法畫著看上去像木偶戲院演員的人像。O被單獨安置在沙發上,斯蒂芬先生的一位朋友坐在她右手的安樂椅上,另一位坐在左手,斯蒂芬先生坐在對面。

她回憶起其中的一位,是在羅西見過面的,但她記不起來他是不是曾經佔有過她。另一位是個高個子紅頭髮的男孩,長著一對灰眼睛,年齡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斯蒂芬先生對他們講了他邀請O來此地的原因以及她是甚麼人,只用一兩句話就介紹完了。

聽著他的介紹,O又一次為他用語的粗魯而震驚。然而,她又能指望自己被怎樣介紹給別人呢?即使她不是一個妓女,而是一個姑娘,可她卻當著三個男人的面(更不必說那些進進出出的侍者,他們在繼續上菜),解開自己的緊身衣,露出乳房,讓他們看到唇膏塗成紅色的乳頭,而且他們還能夠從她乳白色皮膚上的紫色鞭痕看出她曾經遭受過鞭打。

午飯吃了很長時間,那兩個英國人喝了很多酒。上過咖啡之後,當又一輪酒送上來時,斯蒂芬先生把桌子推靠到對面的牆邊,掀起O的裙子,讓他的朋友們看她身上的烙印和鐵環。做完這件事之後他就告辭了,把她留給了那兩個男人。

那個她在羅西見運的男人一點時間都沒耽擱︰他並沒有離開他落座的那張安樂椅,甚至沒有用他的手指尖巾她一下,逕直命令她跪在他面前,愛撫他,直到他在她嘴裡射了精。完事之後,他吩咐她把他的衣服整理好,然後就離開了。

然而那個紅頭髮的小伙子卻被O的馴服溫順的態度、她身上的鐵環、她身上的鞭痕完全征服了,他不是像她預期的那樣撲到她身上來,而是拉起她的手下了樓,絲毫也不去注意侍者們的曖昧笑容,叫了一輛出租車,把她帶回他的旅館房間。

他一直到天黑才放她回去,在這段時間裡,他瘋狂地從前面和後面要了她,兩處都做得既無情又過分的凶暴和猛烈。他的尺寸和硬度極不尋常,而且完全陶醉在他突然之間獲得的自由之中,這一自由允許他以兩種方式進入一個女人,而且還允許他讓她用另一種方式來撫愛他,就是不久前他看到那個人命令她採用的那種方式(這是他以前從來不敢要求於任何人的方式)。

第二天,當O在下午兩點鐘應招到達斯蒂芬先生的住處時,她發現他好像變老了,他的面孔上寫滿了憂慮。

「艾裡克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O。」他告訴她,「今天早上他給我打來電話,懇求我給你自由。他對我說,他想和你結婚,他想拯救你。你已經知道,如果你是我的,我會怎麼對待你。O,如果你是我的,你就沒有權利拒絕我的命令;但是你也知道,你一向都有選擇不再屬於我的自由。我就是這樣告訴他的,他三點鐘還要來這裡。」

O不禁笑出聲來,「這不是太晚了點嗎?」她說,「你們倆都夠瘋狂的。假如艾裡克今天早上以前沒有來過此地,您本來準備今天下午讓我做甚麼事的?我們也許去散步了,還有甚麼?那麼咱們就去散步吧。也許您今天下午原來沒有打算叫我來的?要是那樣的話,我現在就離開這裡……」

「不,」斯蒂芬先生打斷了她的話,「我的確是打算叫你來的,但不是要去散步,我想……」

「您儘管說。」

「來,讓你看看更簡單些。」

他站起來,打開了正對壁爐的那面牆上的一扇門,它同通向他辦公室的那扇門一模一樣。

O原來一直以為這扇門裡是一個廢棄不用的壁櫥,此刻展現在她面前的,卻是一間小小的臥房,是新油漆過的,窗上掛著深紅色的絲簾。一座圓形的檯子佔了半間屋子的空間,檯子兩側各有一根立柱,簡直完全是塞莫斯音樂室那個舞台的複製品。

「牆上和天花板上都鑲著軟木,對不對?」O猜道,「門是隔音的,而且你還安裝了雙層窗戶?」

斯蒂芬先生點頭承認。

「這是甚麼時候裝修的?」O問。

「從你回來。」

「為甚麼?……」

「為甚麼我一直等到今天?因為我一開始想把你交給其他男人,現在我卻要為此懲罰你。我還從來沒有處罰過你呢,O。」

「我是屬於您的,」O說,「處罰我吧!等艾裡克來的時候……」

一個小時之後,那個男孩子被帶到這個房間來,當他看到在兩根柱子之間被那種奇特的方式捆綁在那裡的O時,他變得面色蒼白,一邊囁嚅著,一邊落荒而逃。O以為在她的有生之年再不會見到他了,可是在羅西她又一次巾到了他,那是在九月末。在他的要求下,她連續三天撥在他的名下。在那幾天裡,他極其殘暴地享用並且虐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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