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影 ( 下 ) 第八回 貞婦淫禿認是好姻緣 癡娼狂那知是真孽障 詩曰: 芳露垂垂碧瓦涼,芙蓉別館漫焚香; 琅風千扇吹冰穀,寶霧重簷懸夜光。 當夕蟾蜍來未已,三秋珠珨飽初僵; 更深漏轉無人見,坐待明河下繡床。 話說三拙見王子嘉不與他親近了,心裡恨他,要設法去偷他老婆,塞他的嘴。常見他出門去了,假意去尋他。那知王子嘉的結髮,是小人家女兒,粗醜老實,連丈夫也久度之高閣的了。每常只如走使婦人,不許出房寸步,三拙一肚皮偷他的獃念,忽見了厥臉,問知是他,驚得飛走。走出門來,立在半塘橋邊,忽見一個尼姑,風流跌宕,有六七分顏色,從半塘寺裡走出來。 三拙想道:「這樣個尼姑,卻從僧房出來,是不怕和尚的了。」況橋邊沒人走動,也就迎住作揖道:「女菩薩何往?」尼姑答禮不迭道:「師父是何寺院?」三拙道:「我是花山范家墳,三拙和尚。」尼姑笑道:「久仰久仰,失瞻了。」三拙道:「既如此,不須打話,緩步請行,到荒山去走走。」尼姑道:「改日奉拜。」三拙道:「不但我不該放了你,你也不該放了我。女師父叫轎子到荒山,原也不雅,我有熟轎夫,抬了就走,豈不更妙!」尼姑道:「只說兄妹,想也不妨,也罷。你先去西新橋等我,我自己叫小舡就來。」三拙道:「不可哄我。」尼姑道:「見食不搶,一世不表,人聞大名,決不當面錯過。」三拙飛也似先往西新橋去,喚了兩乘熟轎夫,呆呆立等。只見尼姑果然來了,還了船錢,一徑上橋同行。 問他:「姓甚,住何處!」尼姑道:「我姓張,先夫姓王,十七歲嫁了他,十九歲就做了寡婦。人問我道:『你這小年紀,嫁了麼?』我說:『我不嫁。』那人又道:『你這小年紀,如何守得寡?』我說:『我也不守寡。』因此做了尼姑,活動活動。各處尼姑庵裡,輪流住住。六房莊邊,那庵裡住得多些,所謂隨處為家。你沒處尋我,我來尋你容易。」又道:「我有一件好事,總承你,你上了手,不許忘了我。下津橋馬鞍濱地方,有個半大不小人家,一位內眷,生得勝過昭君,賽過西施。他家主公,原是秀才,在日我嘗到他家化緣。 這內春日裡也和老公摟抱而睡,畢竟是個極貪杯的了。秀才已死了兩年,不知他和人有事沒事,等我去勾引他,和你弄弄,不怕他不魂殺。」三拙道:「妙!妙!全仗你女蘇秦。」就進去取了十兩銀子,也不說為什麼,只說:「送你買件衣服,我已吩咐徒弟,叫一乘送到寒山。寺的轎子在門首等了,過目再乞光降。耳聽好消息。」尼姑謝了一聲,上轎去了。 我蒙你抬舉,特來通你知道,好作商量。」寡婦道:「王師父你莫非瘋顛了,你去罷!」尼姑道:「娘娘,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要錯過了。他說要見娘娘哩!」寡婦道:「你自和他鬼混,不關我事,我也沒你這老面皮。」這是罵尼姑的話,尼姑卻認做不好應承,假意如此,笑嘻嘻的去了。寡婦道:「茶也不吃,我也不送你了。」尼姑不曉得他從來和婉,只道他心裡肯了。竟去約三拙日子,三拙不知就裡,欣欣以為實然。 小秀才道:「等我明日來,把這男女兩個禿驢,打個臭死。」寡婦道:「說那三拙,會少林拳棒的,那裡打得他倒?」小秀才道:「我明日邀十來個好打手來,不打緊!」寡婦留小兄弟吃了飯,回家去了。 三拙已進了門,外面十多人蜂擁而至,金剛箍銕尺,一齊打來。叫道:「不要放走了三拙這賊禿。」三拙見勢頭兇狠,不往外反往內,中堂的牆高,一徑輕入後天井,把身子往上一聳,如飛鳥一般,跳上牆去,飛也似打從鄰舍屋上,往西走了。小秀才和一班人出門趕去,但見他如履平地,到空場頭,又一跳如脫兔一般,不知去向了。那尼姑打從人叢袒逃躲,也被後面兩個打了幾拳,負痛而去。正是: 道:「我做了主,我家主公是憑我的。倒是女兒,也得他心上肯便好,你拿銀子來,等我去與他說看。」三拙把一封銀子,遞與婦人道:「今日就和他會會兒,我明日帶二兩,與你買疋細。」婦人拿了銀子,走到隔房女兒那裡,如此如此,說了一遍。女兒道:「我要嫁,嫁個好人,決不打和尚的。」婦人道:「我兒,你笑我了。」把銀子放在他袖裡,道:「等他自家說。」竟走了去。看他光景,是叫三拙用力強姦的意思。 女兒慌了,把身子問出房門外,三拙走來,竟要囉皂,他跑到門首,大喊叫道:「地方四鄰救命!三拙和尚強姦黃花閨女哩!」正是申牌時候,走攏人來。頃刻有二三十人,三拙奪路跑了。前日勸小秀才的那個里長,走來勒了女兒口詞道:「我是現年替你遞公里,不打緊。」 王子嘉把劉美送與將去的武官,武官又轉送一個按院衙門人,王子嘉平日惡處,劉美一一都說了。章觀又曾與按院衙門一個人相好,正要嫁娶,如今又嫁王子嘉,是奪那人心愛的肉了。兩個媼婦,明明是催命鬼,也是前世孽障。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前朝獨御史更覺威嚴,一出衙門,家家避匿,雞犬不聞,相沿體統如此。新朝初任,有一兩個做好人的御史,不但同下僚遊山飲酒,和尚亦與啣杯,戲子亦同擲色,還有喚戲子到衙門,歡呼痛飲的哩。朝廷處了兩個,張御史就嚴肅了。秦御史大振風紀,不假聲色,但把和尚、戲子都看做無惡可行的,不甚關心。李御史偏道:「君子裡有惡人,小人裡有君子。代天子行事,在這地方做一場官,縱不能遍訪賢能,薦之天子;必須察盡好惡,救此兆民。假如和尚,豈沒幾個高僧,修行辨道,豈沒幾個包攬詞訟,串通衙蠹的,比俗人還狠。 又豈沒幾個貪酒好淫,敗壞清規的,比俗人更毒。假如戲子本是賤役,安敢為非,只是倚仗勢宦,奢侈放恣,其害尚小,有那行姦賣俏,引誘婦女,玷辱閨門的。我出京時,就有一大僚,痛恨一優,託我處他,若不犯在我手裡罷了。」再一訪問,除了淫惡,也是扶持風教一樁大事,如此存心,卻在紀綱纔振,頑民未革時候,豈不更難也。 只見遠遠三四乘轎子來了,雖是布轎,卻開著簾子的,前面三個年小女人,後面一個年老婆子,都是華服。一個轎夫,口裡說:「娘娘,你們燒了香,不消吃老和尚茶點了,快到三師父那裡去,自然有盛饌留你,總承我們早吃些。若是住在那裡,明日早來接。」轎內女人道:「且到那裡看。」李御史想道:「這話蹺蹊,女人如何住在山裡僧房?」緊緊跟了他前去。 山門都下了轎,老少四個女人,一齊上殿燒香,那八個轎夫,門檻上,石基上,散散的坐著。李御史也坐攏來,問路上和女人說話的,道:「朋友在山裡抬轎的麼?」那人道:「正是。」李御史道:「每一乘多少辛苦錢?」那人道:「到這裡燒香,不過一錢二三分,若人忙時節,也只待一錢五六分。」李御史道:「方纔聽見說花山三師父那裡,一定多些了。」那人笑道:「這是不論價的了。不瞞老客說,花山范家墳來了個三師父,是個光頭財主。相交的女人極多,我們抬的,是他老相識了。抬到那裡,憑他們頑耍幾時,吃了他酒飯,三師父每乘與我們五錢。若過了一夜,次日早來接了,又吃他酒飯,又加五錢細絲銀子,一分也不少的。」李御史道:「方纔有一老三少,難道都是他相識?」那人道:「老的不知是娘是婆,這不算數,只三位娘娘。 三師父自己一個也夠快活了。況他如今收了徒弟,約有二三十人,怕沒幾個會弄的。」李御史道:「咱去遊玩得的麼?」那人道:「當時范提學在日,與民同樂,你便去得。如今他只留女人,不留男人,去也不招接你。」說言未了,四個女人下殿來,上了轎,往西南轉灣去了,李御史步上殿來。參拜了觀音大士,站起身來,一個老和尚,捧個化緣疏簿叫道:「阿彌陀佛。大殿上少瓦,求施主老爺布施些,無量功德。」李御史教取過筆來,寫在疏簿上道:「山東李,香金三錢。」又道:「小价在後就來,即當現送。」老和尚道:「爺走山東,賣什麼寶貨?」李御史道:「賣棗子。」老和尚道:「有船在山下麼,可要備素飯?」李御史道,:「這也使得,香金外,再補飯金三錢。」老和尚高叫徒弟,快收拾素飯。 說言未了,燒香的紛紛進來,後面一個小後生,同著一個少年女子,一個捧香紙的家僮,也上殿來。老和尚慌慌張張,走去點香點燭,拜單上也去展展。那後生和女子雙雙拜了四拜,女子跪著,後生起身,取了籤筒,又跪下去,求了一籤,兩個纔起來。老和尚恭恭敬敬,去作了後生一揖道:「王相公失迎了。」那後生討了籤,教和尚詳一詳。 老和尚看了籤,道:「什麼用的?」後生道:「這娘娘要嫁我,成不成?成了好不好?你詳一詳。」老和尚道:「難得成!成了也有損失。」籤道:「有物不周全,須防損半邊,不周全,就有損失了。」後道:「家鄉煙火裡,祈福始安然。保福一保福,就安然了,前不好,後來好。」後生道:「這和尚一派胡謅,這娘娘財禮二百兩罷了。我連娘娘的,已湊足二百兩,封好在那裡了。只等待行禮。大阿哥張相公、尤相公有工夫,一兩日裡交與龜子,就過門了。若說別樣事情,我兩京大老就是閣老尚書都察院大堂,都與他相知,那撫按臨出京,都有人吩咐他,府縣官還怕我,當道府官不好,要奉承我幾分,難道我怕龜子?」老和尚就道:「我失言,裡面請坐。」後生也不回言,洋洋竟同一個女人下殿去了。老和尚又慌慌張張跟著送他,他頭也不回上轎去了。正是: 這王子嘉原是小旦,行姦賣俏,偷得婦人多了。在平湖被鄉宦打逐,本班主人大怒,難免送官,逐出了班。他因而隨著幾個老串戲,自己也附在這夥裡面,南京北京,在大官府門下,說事過錢,做了個大通家。苦不奉承相公,把我光頭一頓打,那裡伸冤。」李御史道:「他姦騙婦人,為何新察院那裡沒人告他?」老和尚道:「他偷的都是有體面人家,不是鄉宦,定是富家,只得隱瞞了。不比花山三拙和尚,偷了整幾百婦人,不是銀子買姦,定是用勢強姦,如今現有里排鄰比,告在吳縣正堂。 他用了百兩銀子,買上買下,就壓住了。」李御史道:「告在都爺那裡,新察院那裡,難道也壓住了?」老和尚道:「爺,你請些素酒,我慢慢和你講,若要正法,除非上司親提審實了,一頓板子,立刻打死,發與問官,就是清官。 大分上壓下來,少不得一個枷號問徒,又逃網去了。」李御史道:「如今那一個官好?」老和尚道:「貧僧也不甚下山,聞得撫按老爺都好,都是愛民的官府,蘇州百姓造化,都遇著這樣好官府。察院老爺在松江常熟,各處行事,打死惡人,眉也不皺一皺,阿彌陀佛。就是活閻王一般。」李御史笑了笑兒,回頭見一書一皂,立在背後。吩咐封五錢,三錢香金,二錢飯金,不消外對了。書皂一齊應道:「嗄!」老和尚道:「爺北方其有規矩,管家就如答應官府一般。」李御史怕人知覺,就抽身走了。一書一皂,稱了五錢,當面送了。已有小快船,在山下伺候,連夜回衙門去了。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果然二人上了手,卻彼三拙下了鉤子,姓吳的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三拙忙來扶了道:「得罪!得罪!」這日就作了相知,二人卻都是江湖上人,極說得來,三拙留他在家裡住了,也常常回家去幾日,又來山裡幾日。三拙有心事,必然和他商量。 三拙道:「且請用了飯去。」眾人都道:「老爺坐在堂上,立等回話,快去!快去!」姓吳的在旁道:「就是眾位差使錢,少不得要奉。」眾人道:「三拙飛簷走脊的人,我們好好服侍事他走。」三拙向姓吳道:「你取了些使用來,到官免不得用刑,還要求照管哩!」大眾擁著三拙出門,有四五個,只推老爺吩咐:「房裡有奇怪物件,取幾件去。」搜出女襖三四件,梳子、篦子、刷子、鬄子、露花油,都取了去。在櫃中銀子也隨身取些,隨後趕上。一口氣直到府前,官未坐堂。姓吳的拉眾人到酒店上坐了,吃酒吃飯,打發了二十兩差使錢,人多還不夠分。里排四鄰,婦人女子,又另是差人都喚到了。 不多時,二府升堂,一干人犯帶到。二府略叫里鄰問了幾句,又叫女兒問了幾句,把三拙夾了一夾棍,打了四十毛板,發了監,婦人女兒發了舖,連夜把口詞審語寫了申文,與那梳子、鬄子等件,第二日申解察院。察院坐堂解進,先叫三拙上去,問道:「你和尚住在山裡,要梳子何用?」三拙道:「是小的未披剃時存下的。」察院道:「刷子哩?」三拙又道:「未披剃時存下的。」察院道:「和尚要露花油何用?」三拙道:「一個施主帶在那裡用,見油香得好,與他討的。」察院道:「奴才胡說!我問你三件女襖,也是施主與你的麼?」三拙叩頭道;「小的該死。」察院喝道:「你還想活麼?」喝令打了六十板。仍舊府監監了,喚里排四鄰吩咐道:「女兒貞潔,本該上本旌表,只是其母不良,他不能規諫,叫不得賢女。姑饒其母,釋放寧家。這惡僧罪大如天,也不只這一案,你們也不須來伺候了。」 一夾棍三十大板,聽他口氣,恰像京裡有大僚怪我,先放了火的。罵我道:『奴才!你玷辱人閨門,淫媾人婦女,罪惡貫盈了,還辯什麼?』你道褲襠裡事,一個上司也管起來。」三拙道:「我也為褲襠裡事,監在這裡哩!」王子嘉道:「你是和尚,原不該偷婆娘。我是婆娘偷我,也加個罪名,不服!不服!」 又說三師父只怕有一二百女人,受用過了,難道你還不該死!死有餘辜了。」三拙道:「若如此說,老爺把個風流帽子,賞了三拙,三拙含笑入九泉了。」察院喝道:「著實打!」打了八十板,死而復甦,上了立枷,吩咐枷在閶門示眾。喚人抬到黃鸝坊橋,又死而復甦。只為上司旨意,仍令抬到閶門門下,枷了半日,黃昏氣絕了,不在話下。 杭州清淨法界,安你這三拙不得,你說放生,假如禽魚,無害於人,人便放生。你如何教我放你,扯下去打!」也丟下十六根籤,打了八十,上了立枷,枷在閶門示眾。王子嘉比三拙,反覺硬崢,抬到閶門,還向人說:「我王子嘉是風流罪名,值得一死。」第三日辰刻死了。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初入殮時,一個光頭徒弟,嘓嘓噥噥,向姓吳道:「師父在監裡,吩咐下來,把四五百兩好銀子,都是你收拾進城,不知你寄頓何處?就是衙門使用,監裡使用,買棺入殮使用,也用得有數。難道你一人獨得?」姓吳道:「師父身屍未曾安厝,大事完了,少不得有個道理。包你大家,好好散夥。」 憨道人又墮水身亡,貲本盡歸他手,料這銀子作祟,不能出家終身,何不還了俗娶了妻,作起人家來。有這一身拳棒本事,再學些弓馬,也可在離亂時節,圖做個武職出身;再若不能,也可於江湖上做個羢褐商人,自由自在,何苦一心一念,做這姦騙勾當。直到這個田地,父親哥哥,不得見了。西天寺本師,不必說起。五臺山師太無能,本師心無,何等樣有恩於你,也不得見了。憨道人葬處,不得再酹酒哭奠了。有情的刁女,不得再通音問了。迢迢鄉井,不得歸了。來路的山山水水風風月月,不得再遊覽了。就如姦騙的許多婦人,也沒一個立在門前,見他氣斷,可不是一場春夢,只說比春夢還短哩。 章觀原是戲婆,自然守不住。眾人逼迫不過,不上半月,借了府前張相公一百兩銀子,還了他家,贖了身去,依舊入了班,做了旦。老著臉上場,奴家如何,官人如何,搖唇捲舌,去扮戲了。夜裡依舊有人嫖他,被人摟著,弄一個無了無休了。 只道還未放靜街砲,帶了個家人,忙忙跑到閶門來。不但家家閉戶,城門已關閉久了,聽聽更鼓,已交三更,心裡想道:「雖親識在城中的,也不便三更半夜敲門借住。今夜不冷不熱,天色如水,看看靠小巷賣銅器店,門首有一帶地板,又新又潔淨,著實好坐使。」叫聲:「小廝,我們夜深了,敲門借住不便,這閶門關得早,開得早,雞叫就開了,我們在這地板上坐坐,等開城門出去罷。」姓胡的就坐在地板前一帶,家人縮了腳,在他背後坐下。 姓胡的跑了這些路,不覺也打盹睡著了。忽然夢裡聽得人大聲歎氣驚醒了,仔細一聽,那城門邊一個人道:「老王你偷了一二百婆娘,值得一死。我連良家妓者,總算起來,不及你一半。況你是偷婦人,我是婦人偷我,如何我與你一般處死,難道是有公道的?」又一個人道:「呵!呵!呵!其實我比你快活,記得楓橋一個婦人,生得七八分波俏,先和我約了。 他丈夫跟著米行主人,往溧陽一帶買米,他家裡並沒別人,我等不得夜,日裡閃將進去,關上了門,把婦人下衣脫光了。也不管日光照著,就把他撳在床沿上,提起兩隻尖尖小腳兒,我兩隻賊眼,看定他陰門,把我那話兒插入,一進一退,箭箭射他紅心,弄得他花心淫水直瀉,滾熱的流在我那話兒上,直教我渾身通泰,你道我可快活。直弄到日落啣山,鄰舍女人敲門,問有火沒有,只得起身。把我藏在床後,開門回他沒火,纔做些晚飯吃了。 又弄到天亮,實是有趣得緊。」那個人道:「這不過小戶人家婦女,不足為奇。」這個人又道:「你道這是小戶人家,前日多蒙你叫我做替身,在鳳凰橋那家,你便躲了差,我卻得了趣。我纔上手,見他浪得緊,我用七縱七擒之法,他卻不容人做主,把花心迎住了龜頭,憑我用蛇遊洞,燕穿簾,直到狠做。用雞啄食,他只是不怕。這是第一個能征慣戰的了。 他流的浪水,可也五日夜有一二油罈,我採戰的老手,也被他弄丟了一遭。你道可快活。」那個人道:「這還虧我招承你。」這個人道:「多謝!多謝!你看風清月朗,苦中得樂,也把你的快活,說一二件兒,死又死了,且大家燥脾胃。」那個人道:「我如今已大半忘了,只去年春間,一個現任大僚,寫封薦書,薦在東省鄉宦那家,求他青目。我到彼處,把書投進,鄉宦隨請相見,原來這鄉宦,極喜看崑腔戲的,一見如故,留在家裡。我湊他的趣,唱曲不消說起,裡面取幾件女衣裙出來,扮了幾齣獨腳旦的戲,須要頑耍。竟留在內書房歇了。 那知他有新寡的小姐,住在家裡,可不像此路人,不但一貌如花,又且通文識字,這州裡有卓文君之稱。他見了我幾齣戲,魂靈兒已落在我身上了。千方百計,弄我進去,成了好事。瞧他睡情,也是從來未有的,嬌聲媚態,萬縱千隨。不要說別的,只這不上三寸的小腳兒,勾緊在我腰邊,就該魂死了。 我虧你教我的戰法,雖不十全,想也與平常人不同,睡了幾夜。他道:『若不遇親親,怎知臍下這些子,有這樣快活。』那知可口味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殃。不曉得如何?被他父親知覺了。每常同我吃飯吃酒,擲色取樂,竟吩咐兩個書僮,如把我軟監在書房裡,自己往五里外一個莊上去了。內外門禁,不消說十分嚴緊。聞得已寫了一封書,打發人送與薦我的大僚,不知書裡如何?說我的不好。只等回書,像似要處置我了。 小姐知了風聲,十分憂懼。就是小姐的房,鄉宦雖不明言,已移往靠後一層十間樓去了。幸得奶奶極愛小姐的,每日去看女兒兩三遭。一日奶奶沒事,坐在女兒樓上,小姐帶哭說道:『娘,我不好了,你須救我一救。』奶奶道:『我兒,你原不該做這事,如今怎樣救你呢?』小姐道:『聽說京裡回書一轉,就要處置姓王的了,若處置死了姓王的,孩兒豈容獨活。況爹爹平日極怕娘的,不討了娘口裡的話,不敢帶新姨往莊上去。這遭說也不說,公然竟帶新姨去了。 新姨與我極厚,料必解勸。是不是娘也不怕了,大是可憂。孩兒的意思,求娘做了主,放了姓王的逃去,便沒對證,孩兒就得活了。』奶奶想了想道:『這計較倒也好。連夜照內府法兒,熏一隻鵝、兩隻雞、一塊肉,明日下午,差管書房的大小廝,送往莊上,自然趕不回來了。小小廝沒帳的,要放姓王的逃走,就容易了。』依了此法,第二日黃昏將盡,奶奶出來查門,悄悄放我閃將進去,各門纔下了鎖,好個愛女的夫人,又放我和小姐敘一敘別。 四更纔從樓後跳下去,好趕出城。小姐把自己四五百金,金銀首飾與我拿回,我道:『孱弱身子,那裡拿得起?』只揀小金錠和散碎銀子,約有百兩束在腰裡。我帶的小廝,因翰林留我一兩月,打發他回家說聲。故此,只孤單獨自,一個破囊,一條被,小姐把布做了軟梯,放我下去。我身上的金銀沉重,心上又慌張,在軟梯上,失腳一跌,跌在地上,幸喜是沙土,毫不傷損。小姐在樓上見了,大哭道:『我的人嗄!你若是跌死了,咱也跳下來,和你同死。』你道這句話,可不使人心碎。我不走正路,反打從汶上縣、濟河縣,問路而歸。 咳!咳!我的小姐,我如今死了,你知也不知?」說罷!放聲大哭起來。這個人道:「王哥,你死在家鄉,有什麼苦?我父親哥哥不得見面,三千里路,渺渺孤魂,又帶著枷,再不能回鄉了。」也放聲大哭起來,驚得那姓胡的,滿身冷汗。道:「啐!啐!啐!有鬼!有鬼!我不怕。」那鬼就寂然無聲了。 只殺一次,變豬、變羊、變雞、鵝、鴨,該殺幾次變幾番,殺罪完了,請旨定奪。就是斬罪,也有輕重不等。」鬼哭道:「苦惱,苦惱。」像是王子嘉道:「我比三拙不同,不知可輕些?」鬼差道:「聞得你是人來誘你,該問徒罪。」鬼道:「陽間徒罪,或是納贖,或是擺站,不知陰府如何?」鬼差道:「你還不明白,也有不同處。陽間只一年、二年、三年,陰府變馬、變驢、變騾,或五年、十年、二三十年,跎完了限期,這就投胎變人去了。」鬼歡喜道:「還好!還好!」鬼差道:「五更了,快走!快走!」姓胡的只聽得息息索索,像是牽了二鬼,往城頭上去了。 慌慌張張,推醒了家人,倒往東首,走過了二十餘家,喘息定了,另在一家地板上,坐了一會。雞叫三次,人纔行走,聽得城門開了,急走回家,一夜不睡。又吃了一驚,竟大病起來,燒紙服藥,睡了一個月,方纔起得床。把這些聽見的話,細細說與人知道,也就遍傳開去了。是真是假,將信將疑,老子正值悲秋,因譜二孽,遣筆消悶,附此說鬼,竊比東坡,還有餘波。且聽下回分解。 可見我靜如鏡,民動如煙,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不虧秦御史鋤奸在前,李御史誅淫於後。後來人人要做好官,不為勢怵,不為利奪,怎能夠風俗移易。就是虎丘山上,三十年前,良家女子,再不登山遊玩。若有女子遊山,人便道是走山婦人,疑他不良。近年晴天遊山的,多則千人,少亦百人,雨天遊山的,亦嘗有一二十輩,甚至雨過地滑,千人石上有跌倒的,衣裙皆濕,嬉笑自若。這二三年來,也畢竟少了,遠方來的詩人墨客,多聚在上山僧房。每至房頭填住滿了,沒得下處,或就在船上住了。 早晚上山遊玩戲耍,如今也覺僧房空閒,沒生意了。三拙、王子嘉死後,蘇州的人,沒一個不稱快。來往的,不問三拙,或有問王子嘉的,也只道:「滿嘴鬚根的老旦,就如娼家已過三十歲,有何妙處?」把這二淫孽,直似雪消冰化了。有一個前朝詩翁,也曾明末出仕過的,姓黃,詩名遠播。忽一日題詩在壁,卻是哭王子嘉的詩道: 何至說廣陵散已絕,不復問紅牙,抬高到這等地位,乃敢揭之於千萬人往來之地,不知他有何恩愛,不怕人笑罵若此。」旁有一老僧道:「前日黃大人寓在軒中,月明之夜,似夢非夢,忽見王子嘉走來作了個揖,分賓主坐定。忽然哭著,告訴苦楚,話未半句,忽風吹樹枝,打在窗上,陡然驚醒。因此感傷,作詩一首,黏在壁上。」眾皆大笑道,或向為所惑,因夢作詩,自有何妨。只是獎賞太過,使他難當,一代風流客,難道一代只這個淫優,若此君是女子,定嫁他了。廣陵散已絕,尤為可笑。有一位道:「既遇吾輩,當以一詩和之。詩題是哭王子嘉,今我的意思,是哭這首詩。」其詩道: 老道人便道:「老丈從蘇州來,看見三拙、王子嘉打死麼?打得也好?死得也好。」陝西人道:「咱在蘇州實是看見枷死的,但咱又回鄉了一遭,並沒人問及,今已二三年了。老師父何故,忽然問起他兩個?」老道人道:「老丈在清江浦,偷了行家的娘子,如今滿臉淫氣,透出天庭,只怕回家去有妻子之變,你道三拙、王子嘉,是今世作的惡麼?三拙前生是尼僧,犯了佛戒,遍地偷人,今生應還他淫報,被淫一次應還一個,只是淫了他母,又要淫女,念頭刻毒,且青天白日,肆淫無忌。 假銀子、假首飾,千般百詐,積惡太深。故上天震怒,借清正好官,打死了他。救世君子,要戒人淫亂,說淫為萬惡首,孝為百行原。實則一宿之緣,也是前生註定。謂之惡則可,謂之作惡則未可。三拙纔喚做作惡,怎不死於非命。咱曾勸他淫氣太重,不可妄為,他自不依咱言,故此假死以避他。若說王子嘉,原是萬曆年間,東江米巷裡,一個有名的小唱。他被大官大商,各處的人弄了十年男風,後來娶了妻房,又不管束他,不娼而娼,又被多人淫媾。今世故以良家女子,前生有緣的,把他淫了,以償前孽。 但他不該交通大老,擅遞線索,又誘人髮妻,以媚顯要,自稱相公,以亂綱常。故此也在劫數,被名御史打死。他的妻與妾章觀,還要大受人淫辱,報應完了,再得人身。不比三拙,得罪佛戒,永生墮落。」 ====================================================== <<全文完>> 上我情色網 - UpMe.net https://upme.net |